人間的慘劇絲毫不影響天道運轉,草原上太陽照常升起,一陣帶著青草濕氣的涼風吹過,霎時雲霾退散,厚重雲層卷開,太陽從罅隙中投出萬道金光,照在草尖上,顫巍巍的小水珠閃閃發光。照在戰死的大朗和瓦剌將士戰甲上,給他們沉默的屍身都披上了一層溫柔的金輝。照在慶王和眾官員臉上,將他們眼裡淚水和驚惶鍍上一層悲憫的柔光。
所有人都在叫喊哭嚎,林霜呆呆的看著這一幕,被人推來推去,她回頭看到圖斯就站在不遠處,嘴角噙著複仇的快意。
長興侯從萬軍中殺出來,如同被怒火點燃的戰神,咆哮著衝向圖斯。
“給我死——”
那一刀劃破日光,攜著萬鈞之力,如修羅惡鬼的戰斧,朝著圖斯斬下。圖斯倉皇舉弓回擋,可這一次那弓已經架不住長興侯憤怒一擊,斷裂的弓箭和圖斯的半邊身體一同倒下。
“皇上!”
長興侯滿麵淚水,從馬上翻倒下來,他幾乎已經站不住,連滾帶爬的奔向人群中央。
皇帝奄奄一息,睜大眼睛盯著他,嘴唇囁嚅。
“禦醫!禦醫在哪!”長興侯跪在皇帝身邊大喊,那黃金戰甲上冒出的殷紅刺痛了他的眼睛。
“禦醫被衝散了。”大太監王植哭著答道。
“君恩呐……”皇上長長的歎了口氣,“朕等你許久啦。”
長興侯抓住皇上的手,全身發抖,臉上的血水被淚水衝刷,從他堅毅的臉頰上滑下。那一刻,戰無不勝的長興侯肩膀顫抖,脆弱得跟個孩子一樣。
“微臣該死,微臣,該第一時間阻止皇上。”
當初皇帝要親征,長興侯以為這事成不了,便沒有在意,後來趙效等人向他求助,他也沒有當回事,現在想來,若是他態度堅決一些,說不定能打消皇上的念頭。
“找到沈卿了嗎?”
“快,快了。”
“他說有一個無與倫比的地方……”皇上眼睛開始渙散,喃喃道,“怎麼不帶朕……”
“父皇,您歇一歇,彆說話了,禦醫馬上就到。”慶王跪在旁邊哭著勸道。
皇上嘴唇仍在抖動,但眼裡的光彩漸漸黯淡。
林霜站在長興侯身後,伸手抹了一把臉,發現自己也是淚流滿麵。皇上雖然在治理國家上沒什麼建樹,但總的來說,對她和長興侯,是極好的,像個溫和的長輩。
而對於長興侯來說,皇上不止是他的君王,還是最了解他、最包容他、最支(迷之和諧)持他的親人吧。
她的手垂下時,摸到荷包裡硬(隔開)邦邦的一截——
對了,人參!
“侯爺,給皇上含片老參,隻要撐到禦醫過來就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她,林霜連忙把荷包裡的人參拿出來,長興侯紅著眼,雙手發著抖把人參接過去,他手裡沒有刀,便張嘴咬了一塊,喂到皇上嘴裡。
“天佑大朗,皇上,一定要撐著,禦醫來了就有辦法了。”
皇上親征的隊伍裡,原本帶了龐大的禦醫團,然而行軍途中死的死,被俘的被俘,兩軍打起來後,剩下幾個也不知道躲哪裡去了,偌大的戰場,要找到他們談何容易。
一名在妃嬪宮裡伺候的小醫官被帶過來,他隻掀開皇上的眼皮看了一眼,嚇得一屁(隔開)股墩跌坐到地上。
“皇上——”醫官伏地大哭。
眾官員見他都這樣,哪還不懂,頓時都放聲嚎啕起來。
長興侯將醫官從地上拽起來,吼道:“哭什麼,皇上有紫微星護體,快想辦法把箭取出來!”
“這一口氣,是老參在吊著,鐵箭正中胸口,取出箭頭,傷口將會大出血,神仙也救不了啊。”
“你是大夫,快想想辦法!”
“下官隻給娘娘們看婦科病,這箭傷實在不會治啊。”醫官全身抖如篩糠,哭道,“而且皇上傷的這麼重,恐怕醫正來了也沒辦法。若是唐潮大夫和沈大人在,他倆一個開胸一個用藥,或許有一絲機會。”
慶王急的捶胸頓足,“他倆一個在京師一個失蹤,叫我們去哪找人去,就算能找來,皇上還能等?”
所有人都陷入絕望,隻能眼看著皇上的生命一點點流逝,長興侯突然起身喝道:“初二在哪?”
他的聲音大如洪鐘,半晌人群裡才有個弱弱的聲音答道:“侯爺,我在這。”
“你來給皇上取箭。”
初二嚇的一屁(隔開)股坐在地上,哆嗦道:“我我不行啊!”
長興侯指著他:“你不是在瑞草堂學配藥嗎,先配止血藥,讓醫官助你取箭,出了事,本侯保你!”
“侯爺,這不是鬨著玩的……”慶王嚇的一臉煞白,連哭都忘了。
長興侯打斷他的話,“慶王還有彆的辦法?或者現在派人去接唐潮?”
慶王被噎,趙效道:“取箭還有一線生機,拖下去皇上撐不了多久,侯爺,取吧,出了事,下官同你一起承擔。”
“取吧,下官也願意一起承擔!”一個官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