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趙伯撐著黑傘,為身形高挑的男人,擋住所有狂風暴雨。
數百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們,亦是打著黑傘,佇立在男人身後。
從墓園山頂看去,黑壓壓一片,肅穆整齊,又充斥著悲涼氣息。
沈氏夫婦的葬禮,宏觀偉大,算是為他們最後一程,謀得體麵。
而抱著骨灰盒的男人,則是麵無表情的,立在墓碑前。
一張冷峻清透的臉,沒有血色,煞白一片,連薄唇都是白白的。
後背上的衣服,濕透了,不是被雨淋到,而是傷口撕裂造成的。
有力的手臂上,被刀分開來的骨肉,也有鮮血從裡麵迸裂出來。
疼嗎?
很疼。
沈希衍卻挺著快要撕裂的身體,漠然等待牧師禱告完,他才麻木上前,把骨灰盒放進墓地裡。
石棺合上那一刻,始終沒有表情變化的男人,輕微眨了一下眼睫,隨即抬手,撫上冰涼墓碑。
昔日愛護他、嗬護他的父母,沒有遵守承諾,看著他結婚生子,就匆匆離去,這是他的遺憾。
但是……
父母被人害死,才是最大的遺憾。
沈希衍用修長手指,輕輕撫了撫墓碑上兩人的遺像。
有雨水順著他的手指,滴落到相片上,暈染了一片渾濁。
他盯著那細細流淌的雨水以及遺像裡的人,在心裡鄭重起誓:
他沈希衍,這一輩子,一定會殺了慕寒洲,替他的父母報仇!
如果不能做到,他就拿自己的命,去慰藉他父母的在天之靈!
這樣濃烈的仇恨,令他眼裡瞬間迸發出滔天恨意,以及殺意!
跟在後麵的人,看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都不敢上前。
唯有紀琛和遲瑞,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衍……”
“葬禮結束了。”
“回去吧。”
人已經安息,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畢竟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下去不是?
然而沈希衍卻推開他們的手,輕微頷首。
“你們先走吧。”
他留在這裡,再陪陪他們。
紀琛還想勸的,遲瑞卻阻止了。
“那你彆在這裡呆太久,早點回去休息。”
一夜之間,失去雙親,給他點時間,讓他自己緩和過來吧。
“嗯。”
沈希衍點了下頭,便收回冷然視線,繼續盯著墓碑上的人。
紀琛和遲瑞互相對視一眼,不再說什麼,撐著傘,轉過身。
在他們即將踏下墓園台階時,身後又傳來一道清冷如雪的嗓音。
“多謝。”
紀琛和遲瑞怔了一下,隨即雙雙回過頭。
“應該的。”
其實他們心裡是有點愧疚的,本來應該出手相幫,他們卻礙於祈振東的勢力,沒敢動。
甚至連自己兒子都不敢通知,就這麼瞞著,也不知道等紀明修、遲宥珩知道,會怎樣?
兩個做父親的人,有些無奈,但為了家族著想,他們又是對的,故而隻能做該做的事。
幫沈希衍父母辦葬禮,送葬,就是他們該做的,儘管……這隻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他們帶頭走了,其他賓客們也走了。
郗先生佇立一會兒,也帶著人走了。
阮媚本想留下來的,趙伯卻瞪她一眼。
“這裡不需要你,趕快走吧。”
被個老東西這麼不給麵子,阮媚臉色很不好看。
但礙於沈希衍在場,她沒有發作,隻捏了捏拳。
“沈總,那我就先走了。”
矗立在墓碑前的男人,宛若一尊冰雕,並未搭理她。
阮媚自討沒趣,也沒了留下去的臉麵,便轉身離開。
等她一走,整個墓園,就隻剩下沈希衍和趙伯。
趙伯已經六十多了,撐一會兒傘,手都發顫。
沈希衍似乎察覺到了,微微側過眼眸看向他。
“你也回去吧。”
他的語氣,不是讓他先回去,而是在趕他走。
聽明白的趙伯,張開年邁的唇,詢問沈希衍。
“少爺,我回哪呢?”
他無兒無女,四十多歲做保安,才結識沈老先生。
對方賞識他,給他介紹了一份照顧沈希衍的工作,成為他的管家,他才找到落腳之地。
現在沈老先生的資產被凍結,少爺資產被騙走,連霍頓莊園都被變賣了,他該回哪呢?
“回你自己的家,彆再跟著我。”
他現在已經到了連傭人都請不起的地步,他也不希望年邁的趙伯跟著他到處風餐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