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淄候府三代侯爺的書房外,此時邱其真正站在廊廡下,下人皆被屏退,隻陳江陪侍在側。
邱其真看著廊前剛下了場小雨,綠意似乎更甚的一小叢竹林,他隻道:“既然人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那看來這位趙大人,原來這是並不太樂意接我們拋出的這球啊。”
陳江便也有些猜不透的道:“先前此人派好手如此明目張膽的夜襲侯府,一來應是對侯爺您之前在城門外舉動的回敬,但我看更重要的……恐怕是這位大人想給那位姑娘一番威嚇或是某種警告吧……但此番,這麼好的機會,他卻又並不下手,倒確實令人有些看不透此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了。”
邱其真隻緩慢踱步回到了書房的桌案前坐下,微笑了笑才道:“可能這位趙大人對這位姑娘的興趣……也沒我們想象的這般濃厚吧。”
“無論如何,暫且還是靜觀其變。”
兩人說著又聊了幾句其他事情,此時有位灰衣侍者端了壺煮好的清茶得了邱其真的眼神示意,才走進了書房內。
侍者走到了桌案前,準備為邱其真添些熱茶。
這位侍者似乎是感了些風寒,微咳嗽了兩聲,邱其真與人說著話,手卻微抬了抬,似是示意侍者不用再添茶陪侍了,這位侍者才神情微頓,端著茶壺又離開了。
陳江注意到這一幕,他隻覺,他忠於的這位侯爺,彆看偶爾手段還挺狠辣的,但大多時候還是溫和體恤的令人如沐春風的。
秦香樓的大門外,王大娘正有些受寵若驚又滿麵笑容的從一輛低調的朱輪馬車上下來,下車後,這位大娘還轉身同聽吩咐送她回來的車夫一個勁的道謝。
站在秦香樓外正撫摸著一隻新抱養回來的大白貓的高管事看王大娘麵上笑容,在她近前後,才幽幽的問道:“回來了,趙大人這次又問了大娘你一些什麼事兒啊?”
王大娘想到什麼,隻眼睫輕動,笑道:“也就是大人還有些其他疑惑之處,接民婦過去簡單問了幾句而已。”
高管事斜眼看她,“就這麼高興,看來趙大人是許了大娘你什麼好處了?”
王大娘略略收了笑意,但嘴角卻還是有些合不攏的回答道:“管事的,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大人隻是看婦人可憐,略施了幫手而已,不過高管事啊,趙大人可真是個好人,是個好人呐……”
高管事隻默然半晌道:“好人……王大娘,前些日子,你不還在老高這耳邊念叨說,這位趙大人瞧著可真是好可怕,他這麼調查肖小兄弟肯定是不安好心來著,怎麼這被接去問話一趟,這話音突然就轉了……”
王大娘隻道:“都是老婦人當時不明事理胡亂猜測的,高管事您就彆再這麼說了,趙大人他啊……真的是個好人……”
念叨了這句,她似乎猶豫了一番還是走到了高管事跟前有些麵容凝重的道:“高管事,不瞞您說,趙大人告訴民婦阿晨這孩子好像是招惹了什麼貴人,所以現下才會逃難去了,趙大人說因看在咱們阿晨與大人所認識的人還有些相像的份上,他才已經幫著簡單的解決了那麻煩,並且還知道這孩子現下在何處……”
王大娘說著又更有些神秘的道:“高管事,你可知咱們阿晨現下在哪個好去處嗎?”
高管事眉頭微動,隻麵目表情的問道:“在哪?逃難還能逃到哪個好去處了?”
王大娘隻有些放心又驕傲的道:“這孩子啊,進了陵淄候府裡服侍貴人去了,再不用到這外頭再拋頭露麵了。”
“喔,所以你這是在為他高興了?”
高管事撫著白貓,依然麵無表情。
王大娘隻又難掩高興的道:“嗯,我當然為這孩子高興了,還有就是……我很快也就能再見到這孩子了,因為那位趙大人說他可以幫民婦……”
高管事一直都知曉這位王大娘似乎一見到這位肖小兄弟便投緣的幾乎將他當做了自己的親兒子一般,現下見她麵上又這麼欣喜,他隻沉默的歎了兩口氣,想了想,還是把心裡的話給憋了回去,隻道:“既然這樣,是該高興啊高興……”
“對了!”隻聽王大娘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笑著道:“高管事您不知道小胖那隻貓啊,這幾天我瞧著在趙大人府上好像又長壯實了些,我聽說府上這喂養得那真是可好了,每天大魚大肉的,小胖還真是個精明的,旁人輕易都摸不得,這位趙大人,它卻讓他摸了,所以現下這日子才過
得跟神仙似的了……”
高管事撫著自己懷中白貓順滑的毛皮,看著王大娘走進樓內輕快的背影,他隻又歎了口氣,心想著,果然還是沒見識的婦道人家,這位大人口中肖晨得罪的人物……可不就是他自己了,還能有其他誰不成……
隻是不知這位大人到底是在籌劃些什麼,高管事雖看出了些門道,但他可沒那個膽子去壞那位大人的事。
蕭辰意在沒能想到保全自己的辦法時,一直保持著龜縮在陵淄候府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狀態。
但沒想,這天,她卻毫無意料的在府內見著了一個熟人。
當在府內的後花園裡瞧見正在為花草細致澆水,身軀微躬,實在是有些熟悉的背影時,蕭辰意緩慢的走上前,遲疑的開口喚了一聲:“王大娘?”
沒想麵前人身體微顫,轉過身來麵上是驚訝,但很快就轉換成了驚喜的喚道:“孩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蕭辰意實在是沒料到,她隻趕緊將王大娘給引到了一旁,細細的打量一番,才問她為何會突然就到這裡來了?
王大娘麵上似乎有些微的僵硬與尷尬,隻低下頭說自己現下實在是太需要錢了,這廂碰巧遇見陵淄候府裡在招人,所以便辭了秦香樓的活計,來到了這侯府裡做活。
蕭辰意看她愁眉不展,便知肯定又是她家中境況越加艱難了,便隻拍著她的手寬慰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像王大娘這般勤懇的人,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王大娘聽了她的安慰,不知是突然想到了某些傷心之事還是怎麼的,竟抬手抹了抹眼眶,才朝著蕭辰意微笑著應了一聲。
蕭辰意想著自己也還有些活計要做,正準備放手離開時,王大娘卻突然又拉住了她的手道:“阿晨,明日日落之前,大娘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請你在後門處見見我的二兒子阿健,他一直想再見見他大哥,你可否幫大娘一個忙,圓了孩子的這個心願。”
蕭辰意還沒回應,又聽王大娘解釋道:“阿晨你放心,隻見這一麵,以後我會想辦法哄著阿健,不會再來麻煩你的……”
王大娘說著,眼中早已溢出了淚光,被歲月侵蝕的臉上也滿是祈盼。
蕭辰意隻不
著痕跡的微皺了眉,有些猶豫。
但一想到這位王大娘當在秦香樓裡第一次遇見她時,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淚眼婆娑,以及這之後即使知道她是女兒身,卻還是把她幾乎當自己的親孩兒一樣,似乎是為了彌補她真正的孩子一般,待她極好,蕭辰意才會在跑路之時想著最後跟她道彆,並且還留了一錠銀子,她心疼王大娘,也感激她在這異世對她的好,但是現下……
蕭辰意自身都有些難保,她並不想再與誰關係過於親近,但感受到王大娘粗礪手心的灼熱溫度,以及那雙充滿了祈盼的雙眼,她想了想,自己畢竟也身在侯府,而且邱其真最近也一直派了好手暗中保護……雖說應該還有監視她,但這般想來她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蕭辰意便沉默了許久,還是點頭答應了。
蕭辰意跟王大娘又聊了幾句,突然想起王大娘若也到了這陵淄候府,那小胖現下是不是就沒人養,又變成流浪貓了,她便有些急切的問了句小胖的近況。
王大娘很想告訴她小胖現下可在那位趙大人府裡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呢,但一想到那位趙大人叮囑她的話,她還是隻道:“阿晨,小胖現在挺好的,你走後不久,它這好運的貓便被一個大官給瞧上帶走了,想必現在應該過得好得很呢,你可不用擔心它……”
蕭辰意聽了這才鬆了口氣。
隻是也有些遺憾,以後應該很難再見到小胖了吧,而且即使再見,很可能這貓也認不得她了……
罷了,這樣也挺好,即使是一隻貓也還算彆太親近了。
第二日,在與王大娘約定好的時間,蕭辰意一身男裝打扮,來到了侯府人不常進出的一處角門前,手握上了鐵門環,微微往四周看了眼,她知應有人隱在暗處護衛著侯府,更有人在護衛著她,便再無猶疑的拉開了身前的角門。
角門“吱吖”一聲,往兩側開啟,蕭辰意視線看向門外,就見門外的台階上早已站了三個人影,中間那個便是王大娘,而在王大娘的身旁兩側則一邊站了一個人。
左側站著的是位手拄了根粗製拐杖缺了一條腿的老漢,而在王大娘的右側,站著的則是個五官看著雖清清秀秀,但卻隻朝著她一臉傻笑
看起來似乎很有些癡傻的青年。
王大娘的眼神有些欣慰又複雜的看著蕭辰意,半晌才似是突然驚醒了般的對她身旁的青年道:“阿健,你看……這就是……你最喜歡的大哥啊……”
蕭辰意還沒開口,就聽那位青年突然手顫顫的指向她,然後咧著嘴,口中流出了一條哈喇子的對著她道:“娘,大哥……娘,娘……?”
“阿姐……是……阿姐……”
王大娘似乎突然就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她隻深深的盯著蕭辰意的臉,半晌才眼眶微紅的拉住了自己小兒子的手道:“阿健啊,彆說胡話,這是咱阿健的大哥啊……這不是阿健你心心念念的大哥嗎……”
被稱為阿健的癡兒愣了好一會兒,好似明白了,又好似還是不同意,隻一個勁的道:“娘……大哥……”
“不是……娘……阿姐……是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