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那日發了火氣對蕭辰意不依不饒了一番之後,便就命人下去徹查此事,蕭辰意不願再多扯一個趙侍新進來,更不太想回憶起當日趙侍新對她所做的那些事,所以便隻對秦昭道是華春當年遠遊竇靈國之時,因著過這道,當時碰巧得了點解藥,一直都隨身帶著,所以此次才能僥幸逃脫的。
因著這事現下首要涉及牽連的便就是賢平王府了,所以秦昭便就連夜將賢平王爺與蕭茗鴛一同召進了宮,向兩人簡短說明了情況,讓王府上下隻需配合錦衣衛暗中調查,早日揪出很可能現下還躲在王府中靜待時機準備再次犯上作亂的賊子就行。
賢平王爺被招進宮之前就很有些納悶,等秦昭告訴了他當日在他這女兒的生辰宴上,竟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一時就撩衣跪下,向秦昭請罪道,是府上護衛不嚴,竟讓這樣的賊人趁虛而入,並且還差點傷了長公主殿下,釀成大錯,連帶著拉著茗鴛也趕緊的跪了下去。
蕭茗鴛似乎很有些不願,雖也跟著父王跪了下去,卻小聲的道:“父王,又不是我們想害長公主殿下的……”
賢平王爺嗬斥了一句:“茗鴛,不得放肆!”
蕭秦昭看著下方情形,半晌才緩慢從龍椅上起了身,走下金階,到了二人麵前,笑道:“王叔請起吧,茗鴛說得對,既不是王叔想害阿姐,那王叔自不必這樣向朕請罪。”
蕭茗鴛看著走到自己麵前來的男人,率先起了身,然後便使勁將自己的父王也拉了起來,湊到蕭秦昭的麵前道:“父王您聽,皇帝哥哥都這樣說了,您就快起來吧,您這樣,不知曉的還真以為是我們府上要害汾陽姐姐呢……”
蕭茗鴛說著,又緊緊擰眉,看著蕭秦昭道:“不過茗鴛還真是替汾陽姐姐擔心,姐姐怎會被這樣的歹人給盯上了呢……”
蕭秦昭唇峰抿起,過了幾秒才看著茗鴛及賢平王爺道,“所以,此番需得王叔好好配合秦昭派人進行調查才是。”
賢平王爺還未回應,蕭茗鴛已搶了先似乎比較義憤填膺的應道:“皇帝哥哥你放心,茗鴛一定會讓府上的人好好配合調查的。”
整個調查過程便就這麼半隱不晦的低
調進行著,並沒任何外人再知曉蕭辰意那日具體到底是中的什麼毒,隻知道是中毒了。
那日生辰宴上有嫌疑的奴仆,在詔獄中已嚴刑拷打了好幾個,但到了此時卻依然沒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蕭辰意期盼著能查出什麼,但她心裡隱隱也知道,估計應該是沒這麼簡單容易的。
所以這幾日,蕭辰意的心情便都不怎麼愉快。
但她也並沒怎麼表現出來,因為秦昭現在除了上朝及處理一些折章之外,大部分時間幾乎都待在她這裡,而除了他,蕭茗鴛跑她這公主府上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勤了。
那日秦昭將她和賢平王爺召進了宮之後,蕭茗鴛便就也趕忙來到了她府上,親熱的對她好一陣寬慰,不時還十分的義憤,告訴她,若那賊人真是躲在她府上,她一定會配合皇帝哥哥將那人給逮出來的。
蕭辰意銘感她的好意,對小丫頭也越發的親近了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蕭辰意沒多少心思搭理宋京,但這人卻似乎很有心思湊到她的跟前來,除了秦昭在時,宋京會暫且回避,其他時候,即使是蕭茗鴛在場,宋京也會低調的陪在她身邊,充當一個——好看的花瓶。
茗鴛雖極力掩飾,但蕭辰意還是能看出她應該是不太喜宋京的,想來,應該是受了秦昭的影響,所以蕭辰意也沒太放在心上。
今日,又聽了彙報,依然沒什麼進展,蕭秦昭此時的麵色說不上太好。
在乾清宮內的寢殿中,蕭秦昭隻留了羅海在身旁侍候,他走到了殿內東側方向,挑開了一麵垂珠簾,眼前赫然便出現了一方佛氣氤氳的小天地。
隻見前方壁角邊擺置了一張長條形的香案,案上立著一尊乳白色的玉石雕像,高三尺,下盤以青蓮承托,在雕像兩旁,還有稍矮些的護法雕像。
而雕像前,則一字排開的擺放著貢杯、貢燈、香爐及貢果等物。
玉石雕像刻的是一位容貌清美的神女,神女目色幽遠,唇角向上彎揚。
這是茄織女神,在遠古神話中,比較泯然於眾的天神。
世間現下並沒有供奉這位天神的廟宇,不過沒關係,因為眼前的這位陛下,便準備在湮京城的郊外建造第一座供奉這位天女的神女廟。
羅海瞧著香爐內新再插上的三支檀香,知曉該是自己回避的時候了,便主動道:“皇上,奴婢就先退下了,有事您吩咐。”
秦昭看著眼前的神女,似乎是在出神,並沒回應羅海公公的話,等人退下後,秦昭才上前走向左側壁角,那裡立著方燭台,秦昭手捏在燭台上,循著方向轉動,在香案一旁,終於出現了一道暗門,秦昭唇邊微帶柔笑,提步走了進去。
門又緩而重的關上。
最近這兩日,宋京總覺著他眼前的這位公主殿下……似乎是很有些奇怪,因為就這兩天,這位殿下總是會手撐著頭,上上下下,目光直白,但卻又好像意味不明的打量他。
宋京這日在屋內侍候時,終於忍不住看著坐在上首的女人問道:“不知殿下為何會這樣看著小人?”
宋京見女人又瞧了他許久,才聽人道:“宋京,你挺厲害的啊……”
微挑眉,宋京應道:“殿下這話,宋京就有些不大明白了。”
蕭辰意想到兩日前終於大方了的某個無良係統,放下手笑了笑,走到了宋京麵前,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沒關係,很快你就會明白了。”
說完便鬆開手,與宋京擦肩而過。
宋京轉身看向女人離去的方向,眸色清亮——是嗎,那他還挺期待的。
這日,蕭茗鴛又來到了蕭辰意的府上。
蕭辰意站在後殿,見她不時望向外院的舉動,也知她是在盼著誰。
看眼天色,此時已是申時二刻,秦昭有時陪她用了午膳,在酉時之前,會再過來一趟,不過今日也不知會不會再來了。
蕭辰意方才因一位宮人給她倒茶時,不知因何突然手抖,潑了些茶水到她身上,打濕了衣裳,便回內室換了身,所以此時才會在後殿饒有興趣的瞧著茗鴛這副翹首以盼的模樣。
抿唇笑笑,蕭辰意想,小年輕的情愛還真是折磨人呐。
此時殿中,有宮人陸續端了幾盤吃食過來,放到了蕭茗鴛身旁的桌麵上。
蕭茗鴛伸手往盤裡拿零嘴,鵝黃的蠶絲衣袖自然的往手臂上滑去,露出了一截凝脂的玉臂,隻是……
在這手腕處,卻蜿蜒刺目的出現了一截紫色的藤蔓圖樣,而這圖樣此時似乎還在變化,隻見一朵
花苞就這麼緩緩的在皮膚上長了出來,本是候在一旁近日才跟在蕭茗鴛身後的一位婢女眼神不經意瞧見,控製不住的驚呼一聲,後退一步,驚慌失措的對著蕭茗鴛道:“郡……郡主……您這,您的手臂上……”
蕭茗鴛蹙眉,目光銳利的掃視向突然魯莽的婢女,見她竟驚恐的盯著自己的手腕處,這才順著婢女眼神的方向,也瞧上了自己的手腕。
蕭茗鴛立時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抖著手將棗果又扔回了盤裡。
蕭辰意站在內室通往外間的通道上,也正驚駭不已,想走出去時,身後卻突然伸來了一隻手,將她給拉了回去,蕭辰意隻感後背撞上了一人,然後另一隻手便從身後向了前來,輕柔卻不容拒絕的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獨特的清新味道,蕭辰意差不多已知道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是誰了。
男人將她攏在身前,捂住她嘴,然後微躬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噓,公主殿下,彆急。”
蕭辰意就著他的手回頭看他一眼,隻見宋京朝她微微一笑,蕭辰意以眼神示意,宋京又在她耳邊道:“那殿下彆出聲,看著。”才緩慢的鬆開了手。
溫熱的手心,離開了蕭辰意的唇。
宋京垂眸看了眼現下早已轉回了頭去,正看著殿內方向,此時在他跟前的女人發頂。
手又自然的搭在了女人的一側手臂之上,輕輕的似乎是扶著她般,握住。
同時也將視線投向外間,饒有趣味的瞧著。
蕭辰意便就見茗鴛從一開始的驚鄂,到之後,卻竟很快注意了一番四周,便神色有異的將袖衣拉下,遮掩住了那處圖紋,又瞪了那婢女一眼,壓低了聲音急道:“還不給我鎮定一點……!”
“大呼小叫個什麼,還不快過來,小心本郡主剝了你的皮!”
蕭茗鴛故作鎮定的姿態下,眼神卻也控製不住的慌亂,她立時便起了身,領著婢女走到了門邊,蕭辰意就見她對屋外守著的宮人道:“茗鴛臨時有事,就先回去了,待會汾陽姐姐出來,你記得幫本郡主向殿下說明一番,知道嗎。”
宮人畢恭畢敬的應了聲是,蕭茗鴛便就領著人準備離開。
蕭辰意已幾乎完全的愣在了那裡,她想走出去,卻
聽身後男人清朗的嗓音,“殿下要不要再等等,等這位郡主娘娘回府去之後的情況,再看如何打算……”
沉默一瞬,蕭辰意邁出的步子就這麼收了回去。
等蕭茗鴛走後,蕭辰意才走出內室,到了外間,手按在身前的台案上,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似乎是很難以置信。
等過了那毒發的最後時間,蕭辰意得到消息,賢平王府內並未有任何異狀,她才完全相信,也明白了,到底是誰……給她下的毒了。
此時天色已暗,蕭辰意站在院中的合歡樹下,宋京站在她身後。
他率先開了口問道:“殿下在這處已站了許久,可是想明白要如何處置此事了?”
蕭辰意轉頭看向他,好一會兒,突然便轉身走向宋京,到了他麵前道:“宋京,我想的可不止這一件事。”
“喔?”宋京挑了挑眉。
蕭辰意便又走近他一步,緩慢道:“宋京……我可以理解為,你這是終於肯向本宮表明你的身份了嗎?”
微踮腳湊到男人耳邊,蕭辰意抿唇微笑,又接著道:“竇靈國國主的三兒子,那位養在深宮無多少人相識的三皇子——”
蕭辰意想到才剛從係統那裡知曉這男人的身份時,她其實也是不太吃驚的,因為畢竟在未來有能耐可能幫到她的人,恐怕也隻能是這樣的身份才行的。
宋京狹長的眼微咪,等女人退開一步,他才緩緩揚唇微笑,麵容舒朗,月色下,氣質似乎陡然也有了些變化,但聽他開口說話,又似乎是並沒變的,“公主殿下果然……這是早就知曉我身份了啊。”
宋京定定的看著蕭辰意,眼神專注,道:“看來應該是一開始就知道了對吧。”
蕭辰意不置可否,宋京嘴角緩緩溢出抹笑,走近蕭辰意一步,許久才道:“謝玉京。”
“字梅安。”
蕭辰意了然的哦了一聲,“那宋京這名?”
“……當然是藝名了。”
“哦。”
蕭辰意長長的又哦了一聲。
先前不是說就是真名來的……
嗬,男人的嘴,也是騙人的鬼。
不過現在這男人總算是沒騙她了。
蕭辰意今日因蕭茗鴛的事著實受了不小的震動,但她很快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便是
,宋京今日會突然出手,也是她完全沒料到的,他似乎……是終於肯向她主動表露些不一樣的東西了,一些真實的東西。
所以蕭辰意想了許久,才決定直接將最近才知曉的宋京身份給拿到明麵上來。
她本以為,宋京,哦不,應該是謝玉京了,她本以為他此番應該也會否認自己的身份,倒沒想,他會這麼坦然便應了她的。
如此,許多事,便就可以敞開來談了。
蕭辰意便突然語氣婉轉的道:“我想三皇子現下應該正身陷囹圄之中吧……”
謝玉京看著蕭辰意,微微一笑:“公主如何……會這樣肯定?”
蕭辰意看他一眼,轉身走了幾步,“堂堂一國皇子,會流落到河房那種煙柳之地,而且……還如此能忍氣吞聲,陪人周旋做戲,想必也隻有那麼一兩種可能不是……”
“所以本宮這樣猜想很奇怪嗎?”
謝玉京:“……”
男人展眉,似乎是想了會兒什麼,才緩慢的道:“……嗯,不奇怪。”
仰頭看眼天上圓月,再看向蕭辰意,謝玉京突然又悠然的道:“不過……與公主殿下在一起,倒也算不得是忍氣吞聲。”
蕭辰意想方才覺著這人氣質變了,應該都是她看錯了。
說完這句,謝玉京接著勾唇道:“公主到底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不過在此之前,玉京有一件事倒挺好奇的,不知殿下可否先給玉京解解惑?”
蕭辰意:“?三皇子請說。”
謝玉京:“不知公主是如何會知曉我身份的?”
蕭辰意腦筋轉了幾轉,最後還是隻能道:“本宮若說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都是緣分,三皇子你——信嗎?”
謝玉京靜默的看了她良久,一直沒說話,蕭辰意便又加了句,“三皇子你隻要知道,本宮對你皆是好意,絕不會害你就是了……”
謝玉京站在樹下,視線依然朝向她,終於輕笑了笑,道:“行。”
似乎有些意味,他又接著飄出一句:“也是,殿下知道什麼,都不奇怪。”
話音落下,便湊近一步,呼吸幾乎落到了蕭辰意的麵上,“所以,公主殿下到底是……想從玉京這裡得到些什麼?”
蕭辰意注視著謝玉京漂亮的雙目,她
應道:“本宮隻是想同三皇子你做個交易而已。”
“若本宮沒猜錯的話,三皇子應該是在這回國的途中出了些問題才會在此處逗留吧,所以……”
蕭辰意湊到謝玉京跟前,鄭重的道:“本宮願助三皇子你一臂之力,送你回到故土,而三皇子你……”
“隻需記得你欠了本宮一個人情,在本宮未來遭難之時,能竭力還了本宮的這人情就行,如何?”
謝玉京倒沒料會是這樣的交易,他有些興致,眸中光華流轉又探究的道:“公主這似乎是,預料到自己未來便就一定會有危難了?”
“難不成公主是有未卜先知之能?”
濃濃的打趣,但又好像還隱著什麼其他意味。
蕭辰意笑了笑,道:“未雨綢繆,以防萬一嘛,多做善事總是沒錯的不是。”
謝玉京:“……”
“……啊。”原來幫助他,算是她日行一善。
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謝玉京挑唇道:“那殿下可需玉京白紙黑字的來立下盟約?”
蕭辰意噗嗤笑了,擺了擺手道:“這倒是不用了,我相信三皇子你的為人。”
係統指點的人,蕭辰意覺著自己隻需照著指令做就行了,倒不必有太多顧慮。
謝玉京挑眉,未再多言,這事似乎就這麼明明白白的敲定了。
得知了毒手應該就是蕭茗鴛之後,蕭辰意想了許久也有點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想到茗鴛在她這裡跟她親近的模樣,蕭辰意隻覺自己實在是眼拙了,眼拙啊。
她這幾日都沒發難,也沒向秦昭透露些什麼,謝玉京似乎有些好奇,此時便湊到了她麵前,輕飄的問她道:“公主一直沒行動,不知可是在等著什麼?現下那位蕭郡主想必應該十分的驚惶,她定以為那日是你下的手,所以應該是在等著殿下你的發難才對……”
“不過,這藥效一過,什麼蛛絲馬跡都尋不著,公主想定人罪,恐怕也還得費些周折……”
蕭辰意冷笑了笑,謝玉京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麵上這樣的笑。
便聽女人道:“誰說我要定她罪了……”
蕭辰意看向謝玉京,話音幽幽的道:“三皇子難道不覺得,讓人先驚惶一段時間,忐忑猜忌的活著,才更有趣?”
蕭辰意想這還得多虧了趙侍新,她才能想到這樣的報複法子。
打蛇打七寸,蕭辰意覺著好像還有比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法子還要更好的報複方式。
之前趙侍新逗弄她,讓她時刻驚惶時,不就是這樣不慌不忙,工於心計的來耍她玩的。
她也簡單學一手好了。
幾日沒動靜之後,蕭辰意便又仿佛什麼都不知曉一般,又去了趟賢平王府,去找蕭茗鴛打發時間。
蕭茗鴛戰戰兢兢的見了她,之後發現她似乎真什麼也不知曉一般,狐疑之際,這才又與她周旋起來,想著莫不是那日給她下毒的當真不是她這位汾陽姐姐,而是另有其人?
蕭茗鴛突然便想到那個手握毒物,來自竇靈國,但脾氣很有些乖戾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