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父皇開始在意並且關注他,雖不知為何遲遲,也並未將他從冷宮裡給接出去,但他在宮裡的待遇卻已好了許多。
在冷宮的花園裡埋葬小猴的時候,他站在壘起的小小山包前,垂下頭,手指捏住兩側衣角,默然說出三個字“對不起”時,那女人又出現了,她坐在高高的牆頭,依然戴著麵紗,然後對他道:“小子還挺狠心的呢。”
那時他忍不住回頭瞪了人一眼,分明就不是他讓它那樣做的……
但是,也怪他,也算是他害的。
他便又扭回了頭去,臉色更加蒼白,他又害了一條命。
他已經害了一條命了,雖是失手,但他也確實弄死了他。
而且那人不是彆人,還是他的六皇兄。
母妃死的時候,他沒用,沒把母妃守住,後來皇兄也被他殺死了,雖然是他先欺負的他,但他也切切實實的殺人了,而且還不敢承認的掩飾過去,讓人找不到他頭上來。
但他在某些地方卻怎麼也躲不過去,他們總是會來找他,母妃總是在夢中腳下都是血的問他為何不攔著她,而皇兄也總是滿麵帶血陰毒的質問他為何要殺了他,所以後來他便睡不著了,很難再好好的睡著了,他不想再看見六皇兄,也害怕再見著他。
而母妃……他想念她,但他卻又不敢再想她。
女人當時見他一直站在小小的墳包前,手緊緊攥住衣角的樣子,她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然後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小小年紀,心思倒還挺重的,你這樣活著可真沒勁。”
說完,她便離開了。
之後又是如何的呢,蕭秦昭回想了想,其實之後,他便好像就再也沒見過戴著麵紗的女人了,一開始,他本以為那女人就這麼消失了,就如她突然出現的那樣,可後來,直
到他開始注意到他那位阿姐漸漸開始變得不一樣了,他才知她原來並沒有消失的。
當時他那阿姐,臉還是那張臉,雖常常見著他還是慣常冷冷的樣子,跟平時似乎沒什麼兩樣,但每次在他被其他皇子欺負時,她雖也隻是淡淡看他一眼,但那眼中卻再沒那種厭惡或是惡心的情緒了。
蕭秦昭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後來有一次他又被其他皇子欺負到正巧又倒在了他這位阿姐的腳邊時,他神經突然就一緊,忍耐著接下來可能的狠手,卻發現遲遲並沒有人發難。
他不自主抬眼望去,就見人正垂眸看向他,依然高高在上的模樣,隻是微蹙了眉,但那雙眼卻很平靜,她沒再像之前那樣狠踹他一腳,反而是饒有興趣的俯下身,捏了捏他臉頰,然後對他道:“還想擋我道多久,還不快滾起來?”
說完便繞過他離開了。
但走之前卻又狀似無意般輕拍了拍他臉頰,似乎還自言自語了一句,“小臉還挺滑的。”
那次之後他就覺著是有些不對勁了。
而之後也確實就越來越不對勁了,在有人的時候她對他冷冷的,但在無人的時候,她卻常常會托腮的瞧著他,似乎是在觀賞著什麼好看的物件,一個令她賞心悅目的物件般,目光是很平靜又溫和的,偶爾他看過去時,她還會朝他反常的笑笑。
從那之後起,蕭秦昭就發現自己就越來越用不了之前那種陰狠的目光看她了。
他有些懊惱。
開始不想再看到她這樣的阿姐,又……忍不住想看她。
後來完完全全認出她不再是他的親阿姐,卻是在那一次了,那一次,他酣暢淋漓又狠狠丟臉的哭了一次,也是在一個大雪天裡,隻是雪那時剛停了。
所以他其中某位平日裡慣常欺負他的另一個皇兄才會被放出來,又來找他“玩”。
當時在冷宮裡一處平日裡幾乎無人的地方,那位皇兄將他的頭給狠狠的按在雪地裡,在他幾乎要窒息的時候又將他給拎出來,如此反複幾次,一邊收拾他,一邊還在他耳邊笑,說些難聽的話,他竟還將話說到他母妃頭上去了,說他的母妃還挺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跑去死了,說他怎麼不跟著她母妃一起去死
……
他腦袋有些昏,但同時又有一股子暴戾情緒在胸腔凝結,他突然就想讓他身前的這人閉嘴。
而且此時他們身邊也再無旁人。
因著他這位皇兄每次想儘興的欺負他時,這位皇兄身邊的侍從看他過分了,便都會阻著他,畢竟現在他怎麼也還算是得了父皇的關注,所以這一次,這人便刻意沒帶他的侍從,他似乎覺得憑他自己就足以收拾他了。
所以蕭秦昭那時也開始昏了頭了,在他那位皇兄欺負他夠了,轉身準備離開時,他突然一把將人給拉了回來,然後便用腳將他那位皇兄的頭給狠狠側壓著按在了雪地上,力道大的幾乎讓他動彈不得,然後臉被壓在地上的皇子便驚恐的發現頭頂上方覆來了個不大不小的陰影,踩著他頭的人,此時正雙手舉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一雙眼像是看死人的那樣看他。
被壓製住的人開始劇烈掙紮,卻逃脫不得,方才被踩在地上時,頭本就磕破了皮,此時已開始在往外滲著血,血流到純白的雪地上,紅白相襯刺目得分明。
而頭頂上舉著大石塊的人額角也在流著血,但他卻渾然不覺,一雙手上,那石塊瞧著幾乎搖搖欲墜,不知何時就會砸在下方人的頭上,年紀稍長的皇子被嚇壞了,開始求饒,但他卻見頭頂那人竟朝他扯嘴角笑了笑,然後以口型對他道了一句話,似乎是讓他去死,說完那石塊就幾乎立即要砸下。
皇子驚恐的驚呼一聲,聲音還卡在喉嚨裡,便昏倒了過去。
他卻不知,頭頂舉著石塊的人,在看見下方人開始麵上帶血的時候,手上已然開始在微微的顫抖了,麵上也帶了幾乎讓人瞧不明白的痛苦之色,但他當時卻似乎執拗到硬要與那痛苦作對,所以才會說了那兩個字,死吧。
死了就好了。
乾脆一同死了就好了。
說完手便想落下,尋求某種解脫的落下。
他的那位皇兄就這樣的暈了過去,而他想砸下去的手沒想也突然的被人給在半空中攔在了。
那人在他怔愣中,將他手心裡的石頭用雙手給費勁的拿開,撩開他遮擋額角的頭發,看了看額角此時已不再流血的傷口,然後便攤開他的手,給他仔細的拍了拍,弄乾
淨了手心裡吸附在皮膚上的小石子,然後又用溫暖的手握了握他關節處已被凍僵的手指,最後才將他拉到她身邊,然後又開始拍他衣物上不知何時黏上的細雪與枯枝,淡淡的問他道:“你剛才是想殺人嗎?”
不待他回答,她又道:“主動殺人可不行哦,這樣是不對的。”
她似乎知曉他很多事,就這麼一邊給他收拾著,又一邊念叨著道:“但是當初,你沒錯,也沒罪的,知道嗎。”
似乎思考了一下,她又道,前一句話音很低,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在我們那,你那時應該叫什麼來著……對,正當防衛,自衛殺人,所以是沒罪的。”
說著聲音低了低,女人又道:“還有你的母妃……那也不是你的錯,逼死她的人不是你。”
“孩子,你沒必要這麼懲罰自己的。”
也不知男孩有沒有聽明白。
女人便又嘀咕了兩句,似乎是覺著他可能聽不明白。
當時女人說完,總算給男孩收整好了,但卻遲遲沒聽見人回應,她狐疑抬頭看去,卻發現男孩此時雙手都橫在眼上,然後便聽似乎有某種極細微的聲音落在雪地裡,“滴答,滴答”的,一聲,兩聲,女人再仔細瞧麵前人這才發現,此時滴答滴答落在雪地裡的,不是彆的什麼東西,而且某種透明的液體,一滴落在雪地上,立時就會燙出個圓圓凹陷的圈出來。
之後落在雪地上的這聲音便越來越響,凹陷也越來越多,瞧起來似乎有不可阻擋之勢,女人駭了一跳,有點手忙腳亂的:“唉,小孩兒你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哭成這樣了……??”
男孩捂著眼的手終於緩緩鬆開了來,似乎再忍不住一直以來的委屈,痛苦以及胸腔處爆裂開來的某種極致的酸意,嗚咽張開來的嘴終於也控製不住開始發出聲音,漸漸這聲音就極為響亮,似乎是積累太久突然的爆發,在雪地裡幾乎響成一片,眼睛眉毛也皺成一團,眼淚花開了水閘門般的關不住,就是一個孩子卸下了所有防備,放開了所有顧慮,最真實也最令人心疼的那種嚎啕大哭的樣子。
光聽這哭聲,再看此時眼前緊皺成一團的小臉,似乎都能體會到男孩此前一直以來所累積的痛苦
對他來說是有多麼的不堪重荷。
這麼看著人哭,都會覺得很累。
女人突然好像也有點難受,她聽著人大大的哭嚎聲,終於將人給摟進懷裡,輕柔的拍著男孩纖弱的背脊。
之後男孩哭累了,在她懷裡還在不時輕輕的抽搐,一雙眼卻已緊閉著,瞧著似乎是放鬆之後反是累到極致的睡著了。
女人將人給抱了起來。
男孩此時又虛虛的睜了次眼,然後他恍惚中似乎又瞧見了之前戴著麵紗的女人抱他的畫麵,他視線不自主往女人脖子上同樣的地方看去,不出意料的看見了一顆同樣的痣,他親阿姐脖子上之前他被她踢那一腳時並沒見到的痣。
男孩突然就安心了,無比的安心。
他手不自主緊緊抓住女人的胸前衣襟,然後再次閉上眼沉沉的昏睡過去了。
從那時起,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他的阿姐了,不再是他的親阿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章有點像秦昭的個人番外吧,還是該交代下他為啥會一直對女主有其他心思了,所以不搞骨科,秦昭一直都知道女主不是他親阿姐的
而女主當然也不隻是因為秦昭長得好看啦,主要還是小小年紀心善又可憐哈哈,同時還有他的身份吧,然後女主在秦昭麵前比較隨意,想著他年紀小,並不會太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