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觀察著沛縣在秦始皇駕崩後的改變。
路上行人變得稀少;
市集幾乎已經不再開門;
傍晚在家門口角抵的少年和孩童們都閉門不出;
原本黔首見到鄰裡街坊的秦吏時都會親切打招呼,現在連劉邦都得不到一個好臉色;
就算農閒時也有人忙碌的田地,現在明明正值豐收,卻很少看見收割的人……
時間接近年末,沉寂變得嘈雜。
劉盈在去上課的路上,總會聽到有人指著太陽,指著河流,指著遠處巍峨的高山痛罵。
韓信見到這一幕,或許是陪劉盈讀書讀多了,感慨道:“《春秋》中場景,居然在如今再現。怪不得上麵要焚書。”
他說這句話時有唏噓,還有一點點的自豪。
本來他也是看不到《春秋》的,現在已經讀完半本了。
劉盈仰頭問義兄:“阿兄,你說他們罵的是始
皇帝還是秦二世?”
韓信先讓劉盈謹言,小心被抓去修長城,然後回答:“當然是始皇帝。”
劉盈輕輕點頭:“我想也是。”
天下黔首現在所痛罵的,當然是秦始皇。
這不僅僅是因為黔首對皇帝更替不敏感,也是因為秦始皇的存在感太強了。
世人對秦始皇的神化程度,恰似後世的始皇粉——秦始皇無所不能,大秦現在這麼混亂,都是他不想讓天下好,而不是做不到。
秦始皇巡遊路上,連惡神都能斬殺,你說他病得起不了身,導致秦二世矯詔繼位,誰會信?
顯然,這個剛繼位就顯示出暴虐之相的秦二世,就是秦始皇專門給天下人選的。
在黔首看來,秦始皇彆說病得起不了身,就算眼睛已經閉上了,他身邊的人也一定戰戰兢兢,謹小慎微,不敢違背他的意願。
在世人心中,懼他恨他也敬他。
所以不會有人相信,秦始皇病危時身邊最信任的心腹全部背叛了他。
劉盈自言自語:“從平原津到沙丘足足一百五十公裡,從秦始皇生病,到病得起不了身,尚且有好幾日的時間。任誰都會想秦始皇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怎麼會知道,‘獨子胡亥、趙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呢?”
韓信聽清了劉盈的話,疑惑道:“什麼沙丘?秦始皇不是死在平原津嗎?”
劉盈抬起手臂,雙手枕在腦後,仰頭看天:“我什麼都沒說。”
韓信無奈:“我耳朵沒聾。”
劉肥勸說:“阿兄,你就當盈兒什麼都沒說,追問也沒用。”
韓信雖然心癢難耐,想著劉盈的性格,也隻能道:“好。”
劉盈再次仰頭看韓信:“阿兄,如果有人告訴你,讓天下黔首活不下去和秦二世上位,不是秦始皇不想好好乾,而是無能為力,你信嗎?”
韓信斬釘截鐵:“不信。”
劉肥也讚同:“始皇帝怎麼可能無能為力?”
劉盈發出自悶在家中後,第一次暢快大笑。
“沒錯,後世人也是這麼想的。因為他自己就是這樣想的。”劉盈笑彎了眼,“他隻相信自己。這就是大秦滅亡的原因啊。”
尋什麼長生不老藥,不如相信後人的智慧
。
漢高祖的繼承人還不如扶蘇呢,在晚年掙紮了那麼久,拖著病軀也要再出關中重滅六國,最後他不也相信後人、相信呂後、相信自己的好夥計們,瀟灑地死去?
灑脫點啊秦始皇,自己做不到就痛痛快快交給扶蘇,扶蘇不是覺得自己很能嗎?天下人不都在誇讚扶蘇很能嗎?先試試唄。
就算不行,不過也是個二世而亡。
“時勢造就英雄,英雄造就時勢,但天下大勢,不可能隻由一個英雄締造。說白了,還是天下人造就的天下大勢。”劉盈對兄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