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平鎮,知道嗎?”
“嗯,知道。”
“我去的時候那裡下雨了。”
“是麼,這裡沒下。”周禮問,“去那兒做什麼?”
“……去差。”林溫說道,“我還碰到了齊舒怡。”
“齊舒怡?”周禮挑眉。
林溫點頭:“是不是很巧?”
“嗯。”周禮並不關心這個,他問,“然後呢?”
林溫握著酒杯,垂眸說:“沒什麼然後,我明天還要上班,所以就先回來了。”
周禮看著她的動作,她的無名指晃得刺眼。
周禮收回視線,若無其事道:“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你要不要吃點?”
“我不餓。”
“哦。”
“剩下的給你打包?”
“周禮。”林溫忽然打斷他。
“嗯?”
林溫看向他,抿了抿唇,說:“任再斌就快回來了。”
“嗯,所以呢?”
周禮表情一點沒變,林溫頓了頓,才又繼續道:“我也想好了。”
周禮靠向椅背,手指摩挲著一直沒放下的玻璃酒瓶,略微垂眸,他看著林溫:“答案?”
“我們不合適。”林溫輕聲道。
“是麼。”周禮輕飄飄地回了兩個字。
兩人不再說話。
仿佛回到了他們第一次揭開窗戶紙的那天晚上,周圍人聲鼎沸,隻有他們這桌,像落入了真空。
過了很久很久,林溫才拎著包,慢慢站了起來,說:“那我先回去了。”
她喝了兩瓶高度白酒,意識其實還清醒,但頭到底有點暈。
林溫走座位,一步,兩步,經過了周禮身邊,還差一步,就能跟他錯開。
下一秒,周禮捉住了她的手腕。
周禮聲音淡淡的:“我們哪裡不合適?”
耳朵聽來的聲音有點空,林溫訥訥道:“……我不想讓關係變得複雜。”
“這個理由你已經說過了。”
“……我不想聽閒言碎語。”
“這個理由你也說過了。”
林溫轉頭:“你能接受我前一刻還在跟他親熱,下一刻就跟你親熱?”
周禮用了力,掐緊了她的手腕。
他語氣平靜:“你跟他已經分手了幾個月。”
林溫忍著疼:“才不到三個月。”
“夠久了。”
“不夠,我覺得惡心……”
前一句還很溫和,後一句,血液裡橫衝直撞的酒精讓林溫忍不住脫口而,“我做不到無縫銜接,隻要是在你們中間我就覺得惡心!”
“嗬……”周禮突然站起來。
從昨天林溫的魂不守舍,到今天她的不理不睬,守在她樓下足足四個小時,卻守來一句她嫌惡心。
周禮已經憋足了兩天的火,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好性的。
他再也忍不住,將林溫猛地拽近:“到底是你覺得惡心還是你舍不得他?!你他媽是缺心眼還是眼瞎!”
兩人臉快貼上,林溫嚇一跳,推他說:“你有病!”
“你也有病,你這病好治!覺得在我們中間惡心是不是?”周禮拽著她,麵朝人行道上的一整路大排檔,說,“我給你一個過渡的時間,你現在給我挑一個!”
林溫一愣。
大排檔上全是一些歪瓜裂棗啤酒肚,“沒順眼的?”周禮說著,拽著她過馬路,利落地將她塞進了車裡。
林溫後知後覺,上車才反應過來周禮先前那句話的意思,她麵紅耳赤去拽車門,可是已經晚了,車門上了鎖,車也失控似的衝了去。
林溫倒還記得要係上安全帶。
風馳電掣一樣的速度,轉眼車子到了酒吧街,林溫來過這裡。
周禮打開車門,將她拽下來,指著街上來往的人問:“有沒有順眼的?”
“……你夠了!”
林溫使勁抽胳膊,無名指在夜色燈火中熠熠生輝。
“進去給你挑。”周禮將她拽進了酒吧。
這家酒吧林溫曾經來過,今晚的音樂和那回一樣,搖滾樂隊在台上瘋狂嘶吼,激烈的像要掀了屋頂。
周禮指著一堆男的衝她說:“來,你給我挑一個,今天晚上我幫你守門,輪完他了輪到我!”
林溫臉紅筋漲,帶著酒氣使勁推他:“你神經病!”
朋克女大老遠就看見了這邊的爭執,她急匆匆跑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老周你帶朋友來啊,給你個包廂還是卡座?”
“這兒沒你的事。”周禮衝朋克女道。
林溫也有了氣,這股氣不確到底是從哪裡來。也許是因為白天的刺激,也許是因為兩瓶白酒下肚,也許是因為周禮的口不擇言。
她推不開人,索性破罐破摔:“你放手!不是要我挑人?我現在就去挑!”
周禮死盯著她,反而更用力地將人拽緊。
林溫不管不顧,低頭往他手背一咬,周禮沒防備,吃痛之下鬆了勁。
林溫暈乎乎地轉身,隨手拉過一個男的跟他說話。
朋克女著急:“你們這是乾嘛呀?”
周禮盯著林溫後背,捏著咬深牙印的手,沒有動作。
直到林溫找到第三個男的,說完話後兩個人朝包廂的方向走去。
酒吧有兩個包廂,今晚全沒人。林溫跟著男人走進第一個包廂,門一關,周圍本就昏暗的光線驟然消失。
僅剩一點光源,來自門上的小窗戶。
窗戶外站著一個人,對方個子高大,雙眼皮略狹長,臉部線條硬朗流暢。
他背後的那點光昏黃幽深,像極了今天傍晚,從夕陽西下到黑夜降臨。
那一路林溫走了近五十分鐘,她雙腿不知疲倦,記憶也像上了軸,失控似的轉個不停。
父母把對哥哥的愛加倍給了她,當感情中摻雜了其他,愛就不再那麼純粹。
她不喜歡畫畫,也不喜歡阿凡提,但她報了美術培訓班,也學會了阿凡提的故事。
因為這點小特長,她剛升初一,就當上了文藝委員。
小學升初中的階段,有人早熟,也有人晚熟,她從小身體不好,所以小學時她個子長得特彆慢,臉也是肉嘟嘟的。
但是進入初一後,她開始像同齡女生那樣發育,個子抽高,五官也長開了,她知道自己漂亮,但她心裡還當自己是兒童,也沒想到她這點迫學會的小特長在平庸的班級裡其實特彆醒目,更沒有意識到現在的初中生大部分都早熟。
直到班裡男生扯她的辮子,堵她的門,把她推來推去。
兩個關係特彆好的男生將她堵在中間,她以為他們是要欺負她,其實他們是想趁機抱她一下。
她從這個人的懷裡,推到那個人的懷裡,她氣哭,這兩個男生互相推卸責任,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從此不再稱兄道弟。
幾乎所有人都目睹了這一場鬨劇,汙言穢語開始流傳。
兩個男生中的一個,是班裡性格最開朗,人緣最好的女生所喜歡的人。
每個團體裡都會有這樣一個核心人物,女生性格好,能力也好,有很強的號召力,從這女生開始,漸漸的,班裡所有的女同學都不再理她。
從那以後,她上廁所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作業收不齊,文藝節目排不了,她沒有了朋友,周圍從此隻剩下男生,男生幫她收作業,男生幫她排節目。
又因為隻剩了男生,惡性循環,連偶爾會悄悄搭理她一下的女同學,也不再給她一個好臉色。
她鼓足勇氣求助班主任,班主任卻沒怪騷擾她的男生,也沒怪遷怒她的女生,反而質疑她。
如果她足夠檢點,一切都不會發生。
於是她迫戴上了麵具。
傍晚五點到早晨七點,她在父母麵前強顏歡笑。
早晨七點到傍晚五點,她生活在孤島。
那種孤獨讓人恐懼,也讓人發瘋。
張力威讓她去參加同學會,她有病才會去。
林溫視線逐漸模糊,原本沒覺得酸疼的腿,這一刻突然酸了起來。
小窗外的那個人還在,他額前碎發耷著眉尾,目光深沉,一直在看著她。
看得她心煩意亂,卻又心跳如鼓。
周禮繃緊著下頜,望進黑暗,直到他似乎看見黑暗中一閃而逝的水光,他一腳踹了進去。
酒吧包廂門不能裝鎖,門輕而易舉踹開,反彈聲砰砰數下,像地動山搖。
朋克女在後頭“誒誒”叫著,包廂裡的陌生男人傻愣愣地站著。
周禮繃著臉,克製地說:“去。”
男人看看林溫,又看看他,閃身跑了去。
周禮將門碰上,緩步走到林溫跟前。
他捧起林溫的臉,看著她睫毛上掛著的水珠,這水珠似乎帶上了濃鬱酒意。
過了幾秒,周禮低聲:“輪到我了。”
“……神經病。”林溫輕輕道。
周禮問:“你醉了?”
“……沒有。”
周禮低頭,頓了一頓,然後親了一下她的嘴唇。
林溫屏息。
兩人鼻尖對鼻尖,周禮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他再次低聲:“你醉了。”
蹭蹭鼻尖,周禮又輕輕啄了一下。
林溫依舊沒有呼吸。
“醉了。”周禮耳語似的低喃,第三次親了她一下。
直到林溫因為憋氣脹紅了臉,周禮才扣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掐緊她的腰,用力給她渡氣。
林溫摔到了茶幾上,周禮將她抱起來。
包廂門關著,室內依舊昏暗,空氣卻橫衝直撞,亂作了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合一啦~~~~麼麼噠的日子要開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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