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緊趕慢趕,車子總算繞進彆墅區。秦易錚愛繁華卻不勝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開辟出這麼一大片莊園似的地方,綠叢掩映低調雅致,前坪後院遊泳池,一棟房子恨不得占去一個足球場,整個小區也沒幾戶人家,一間屋子賣出一整樓的天價,專為迎合秦易錚這樣的冤大頭。
寒夜紅梅曼雪開,銀色賓利流彈般梭過整排高大倩麗的異木棉,花枝搖曳路燈,秋棠的臉在光影錯落間忽明忽暗。
賓利停在邁巴赫旁邊,秋棠從車庫出來,打開彆墅大門的指紋鎖,玄關處留了一盞燈,一雙粉色拖鞋整齊地擺放在地墊前麵。
秦易錚出差半個月,家裡冰箱和地板一樣乾淨,秋棠把剛臨時從超市采購的食材放進去,端起旁邊流理台上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她送員工回公司耽擱了一會兒,水溫已經有些涼了,但室內暖氣烘著也還好。
一飲而儘,秋棠連杯子都來不及清洗,轉身上樓,在沉木樓梯上踩出心跳的鼓點。
二樓走廊窗戶沒關嚴,冷風絲絲,把她一顆滾水翻騰的心吹得靜下來。
書房門半掩,暖黃燈光溜出縫。她抬腕推開房門,月光從落地窗瀉進來,漫了滿地銀霜。
窗邊書桌前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台燈照在他的黑色絲綢睡袍上,散漫開千萬束光絲。
秋棠有片刻失神,為這個人,也為他這一筆好字。
秦易錚的字極為漂亮,烏沉沉墨汁在雪白宣紙上鋪陳開,行雲流水大氣磅礴。其實字形無非就那麼幾種,但筆畫轉折間的神韻世間獨此一份。
秦易錚那份敞亮的肆意根源於他的成長環境,這一點是秋棠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
最後一捺飽滿收尾,毛筆擱回硯台,秦易錚抬頭一見她便笑了,“回來了?”
秋棠也笑,朝他走過去,“在寫什麼?”
秦易錚把她圈進懷裡,男士冷調香水的氣息從後方襲來,耳畔是他溫熱低緩的吐字,“還沒寫完,你猜呢?”
鬥方小品的四尺宣紙,一首七言絕句剛寫一半——
“二月巴陵日日風,春寒未了怯園公。”
狼毫筆吸飽了墨,交由她手裡握著,連同她的手一並包裹在一隻修長寬大的掌心,他帶著她手腕發力,共同補完下麵一句——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
雖是由他帶著,或多或少仍保留了幾分秋棠自己的書寫風格,龍飛鳳舞中透著娟秀。
秦易錚捏了捏她的耳垂,低低的一句漂亮不知是在誇字還是誇她。
秋棠的耳根燒起來,眼睛膠在桌上那摞文件上,和他彙報這半個月來的工作,“高層有三人離職,兩個轉了行,剩下一個還在gap,後續跳槽情況我已經托人看緊了。
這次的項目有好幾家公司聯合起來競爭,所以我臨時修改了一下條款,合同上兩個點的讓利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其實有些後悔。易升哪用得著求全討好,是她臨時收到情報急昏了頭,不舍得沉沒成本才出此下策。
“阿朝,”秦易錚喚她小名,嗓音浸著笑,毛筆筆杆輕輕按住她的唇瓣,“今晚不談公事。”
秋棠乖乖閉嘴,心跳如擂。秦易錚把她眼鏡摘了,露出一雙純質楚楚的瀲灩妙目。
他覺得秋棠渾身上下哪都好看,這雙眼睛尤其出挑,千帆過儘萬重淘洗過後仍然柔軟淋漓,笑起來有流動的瑤光。
秦易錚低笑一聲,圈著她的腰吻上去,“真漂亮。”
情熱很快將秋棠打濕,她仰起臉,幾縷碎發乖順地貼在鬢角,瞳仁被頭頂燈光折出明亮的玻璃質感,裡麵映著秦易錚精雕細刻的深邃臉廓。
“易錚......”她扭頭,踮腳去親秦易錚的嘴唇,氣音低軟,“把燈關了。”
秦易錚笑,“可以。”
剝開最後那件茉莉香的羊絨裡衣,倚著男人的炙燙精壯的胸膛,從月光地裡長出一具成了精的白玉身子。
暗室旖旎。
桌上文件推到一旁,秋棠被放上去,身下墊著柔軟溫暖的黑色睡袍,她白得有些晃眼了,像一隻裝乖藏淫食人精魄的狐,隻在月圓之夜現出原形。
不知道第幾個漫長得看不到儘頭的浪潮過去,漾開的波紋幾乎將她摧毀搖碎。
睜開眼時已經在浴室,明晃晃的光線下一切都無處遁形,秦易錚清洗她如同清洗一支毛筆,洗完用毛巾輕輕捂乾,秋棠安靜綿軟地掛在他身上。
秦易錚抱著她從浴室出來,雙雙擁著躺在大床上。睡袍帶子鬆垮係著,白皙結實的肌肉在黑色絲綢布料下若隱若現,他眼眸微闔,麵容沉靜,肉食動物茹素半月,開了葷發完瘋,又變回人前那個翩翩貴公子。
秋棠累極,還惦記明早的例會,趴在床邊定鬨鐘,瞥見床頭櫃上一份代言合同。
易升新推出一款IP改編的遊戲,代言人一欄寫著葉蔓庭,合同右下角已經簽好了秦易錚的名字。
當時這個項目還是秋棠談下來的。
她捏著那份合同,狀似無意地問,“代言人定了?我怎麼不知道。”
秦易錚親了親她發頂,“明早例會不就知道了。”
秋棠無言,放在身側的手抓緊了被單。
她的指尖在右下角的簽名上輕輕摩挲,藏了一份想要將其抹去的徒勞心思,“最近好像有聽說一點你和葉小姐的緋聞。”
她吃起醋來也保持著很好的禮儀,秦易錚短促地笑了一聲,帶著令人著迷的慵懶,俯身咬她耳垂,“是麼,我怎麼一直聽的是我和你的傳言?”
“......”
一夜風雪壓枝,一紙合同被月色照得慘白發亮。
秋棠枕著秦易錚溫暖結實的臂膀,有種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發酵,像一團吸水飽脹的棉花,濕涼冰冷,悶悶地堵在心口。
這麼久了,他還是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