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告部副導演滿臉堆笑地迎上來,作了一番自我介紹,“秋總,今天怎麼有空來我們部門?”
秋棠掛職總裁特助,實際位同副總,公司裡任誰見了她都畢恭畢敬,嘴甜的叫聲秋總,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她回以慣常的禮貌微笑,“過來看看。廣告拍得怎麼樣?”
“還沒開始,葉小姐晚了一些,現在還在裡麵化妝。”
正說著,葉蔓庭從後台化妝間裡出來了,頭發耳飾口紅,旁邊圍了一堆人在打理微調,後麵跟著兩個托裙擺的助理。
她被簇擁著走進棚裡,和旁邊的經紀人不知在說什麼,笑得很開心,而當手裡的奶茶和點心被拿走時,臉又立刻耷下來,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周圍的人都退下。
葉蔓庭一出來,閒散的片場登時變得緊繃繁忙。秋棠看出副導演的局促,“您忙,我隨便走走,不用管我。”
副導演應聲,鬆了口氣,忙不迭地去了。
秋棠找了個角落,遠遠地看著。
鏡片很好地削弱了她那雙眼睛的存在感,加之現場有這麼個粉光脂豔的大明星,片場少有人注意到她,她亦樂得清閒。
葉蔓庭私底下破脾氣一堆,工作起來還算敬業,配合攝影師作出各種神態動作,幾十萬的高定,裙擺被她捏在手裡蕩秋千一樣甩來甩去。
拋開彆的不談,葉蔓庭的外形確乎符合這款遊戲主題的人設,黑長直,臉蛋瑩瑩一圈白,像雪夜的月亮,很多男人會喜歡她的純,女人覺得她仙。
總歸是清新脫俗的一張初戀臉,很適合裝載一些理想的青春夢境。
果不其然,導演也與秋棠的想法同步,耐心而殷勤地與棚裡地葉蔓庭商量,“咱們把目光拉遠一點,同時眼睛睜大,嘴巴無意識張開一點點......對,就是這種初戀心動,讓人一見鐘情的感覺......”
倒不是說葉蔓庭的演技或者領悟力真的有多好。秋棠當然識貨,有些東西與生俱來,她反複練習上千遍的姿態神情,於葉蔓庭而言或許隻需動用十分之一的眼神。
她微微一笑,眼裡便有光瀉出來,二十六歲看起來像十六歲。葉蔓庭清純人設從出道維持到現在仍未坍塌,大半要歸功於那雙娛樂圈公認的“小鹿眼”。
眼皮淨白,瞳孔盈沛,眼尾圓潤。撒嬌賣嗲時都不用怎麼費力,嘴巴略微一嘟,招人的軟乎勁兒就出來了。
但這對秋棠很難。
她始終做不到輕鬆自如地在人前賣萌迎合,很多時候她會裝乖,但從不示弱。
她接受不了任何人用打量一件商品的眼神打量她,儘管剛才她就是這麼看葉蔓庭的。
加了全糖的奶茶喝不出一絲甜味,秋棠覺得來這一趟無甚意思,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悄然起身離去。
走的時候順便去了趟洗手間,見縫插針地在手機上回複工作消息,旁邊幾個比她晚進來的都開門出去了,聚在洗手池邊摸魚聊八卦。
“......真的是前任現任修羅場吧,好刺激!”
“刺激個鬼啊,隔得十萬八千裡,撕都撕不起來,我白期待半天。”
“怎麼撕,替身撕正主?嘁,心裡沒點數。”
“先不說這個,秦葉兩家門當戶對,分手了也是多年的朋友,還能合作拍廣告。
秋棠......哎,本來也算個大小姐,悠閒的金絲雀不當,學什麼麻雀登枝兒,將來哪天摔了,連翻身的籌碼都沒有。”
旁邊幾人聽出一點弦外之音,“謔,秋助理原先什麼來頭啊?”
“就,你們知道錦城秋家嗎?好吧,不是什麼大家,跟秦家葉家這種肯定沒法比,但也算還可以啦!”聲音逐漸壓低,“我也是聽說,她媽其實是......”
“砰——!”
最裡麵一道隔間門打開,幾乎以蠻力的程度被拍在牆板上,擊出的巨大聲波以那扇門為震源,餘震像一個接一個的巴掌,甩在洗手池前那幾個人的身上。
秋棠從隔間出來,與那幾人對上視線,她看見她們瞬間驚呆的臉。
剛才最後一個說話的人腿軟得快要站不住,“秋,秋助理......”
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的清脆叩響像一把淩遲的利刃。她一步一步走過去,那幾人自發地讓開中間洗手的位置,臉比脖子又白出一個色號,妝容變得很滑稽。
秋棠擠了洗手液,在手心揉出一圈泡沫,放在水龍頭下衝洗,眼皮撩起來一點,“你聽誰說?”
“......”
她轉身,目光審視,眼神在這幾個人胸前的工作牌上一一掃過,“不說話,是嗎?”
“副導,我是聽副導說的!”她臉色驚惶,咽著口水,“副導沒告訴很多人,其實他也是聽彆人說的......”
秋棠往暖風機下伸手,將她下半句話擋在轟鳴震耳的鼓風聲中。
一邊爆料一邊替人遮掩,著急把自己摘出去,就算怕得罪人也不是這麼個洗法。
入職一年就這水平,廣告部前景堪憂。
秋棠慢慢收回手,室內重新恢複死寂般的安靜。
她心生厭煩,麵色無波,“我這人愛記仇,你們最好祈求上天保佑,以後不要分到我手下做事。”
她嘴角微勾,笑意森冷,“現在,出去。”
向來溫柔可人的秋助理陡然變臉,那幾人顯然被駭到,哆哆嗦嗦跑了,看背影似乎有那麼點連滾帶爬的意思。
秋棠在燈下攤開雙手,十指白嫩修長,瘦而有力。因為常年握筆的緣故,虎口和中指第一個關節處有一層細細的繭。
暖烘機很雞肋,兩手還掛著水珠,她抽了一張紙把手摁乾,順便摘下眼鏡,擦了擦有些起霧的鏡片,罕見地在工作時間裡發了會兒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