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秦易錚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也沒有抱她。他平躺在她身側,閉眼入睡。
耳畔,他的呼吸漸漸平穩,秋棠在暗夜中睜開眼睛。
床笫之間未能儘興,秦易錚被拂了麵子,惱羞雖不成怒,他顯然不滿,她卻感覺很痛快。
既痛且快。
原來她守護了這麼久的愛情是一個花瓶,光潔精美,布滿裂紋,這些裂紋從前被她忽略了,等到恍然發現,最底部都裂開,花瓶就這麼碎在手裡。
她不甘心。她真的,沒有辦法不恨。
秋棠做了一晚上的夢,夢境綿延起伏破碎更迭,好的壞的,黑的白的,無數個場景無數張臉閃回交替,天翻地覆,清晨第一束光照進來,她睜開眼睛,看見秦易錚近在咫尺的臉。
俊朗蕭肅的一張臉,深邃的輪廓像是要刻進心裡,秋棠的胸口隱隱鈍痛起來。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覆在秦易錚的脖子上,貼著他修長緊實的脖頸線條,五指漸漸收攏握緊。
她幾乎能感受到溫熱皮下均勻跳動的脈搏,一下一下,順著指尖流經血管,某種遙遠的衝動被喚醒,在血液中再度沸騰。
收緊一些,再用力一些,三分鐘,這將會是他最後一個清晨。
秋棠眸中殺意湧現。
手鐲反射的陽光陡然間刺進眼睛,她眼球酸脹,眼後神經仿佛被人大力撕扯,她被硬生生扯回現實。
她在乾什麼?
秋棠兩眼金星直冒,咽喉乾澀欲嘔,視線霧蒙蒙地像是要流淚。
手指慢慢鬆開,離開脖子時沒有留下指印,秦易錚眼睫靜垂,仍在熟睡中。
秋棠掀開被子坐起,腳落在床邊地板,她背對著秦易錚,以手掩麵,胸腔起伏,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冷調男香,耳朵裡還在嗡嗡地蜂鳴。
她必須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清醒地活在這樣一個冬日豔陽天裡。
廚房采光清雅,龍蝦粥即將出鍋,砂鍋蓋上的小圓孔細細地蒸著熱氣,香味溢了滿室,飄出餐廳,二十寸的黑色行李箱靜靜佇立在玄關門口。
秋棠把證件放進包裡,拉鏈的聲音像齒輪齧合滾動,一下子將她帶回七年前,離開秋家的那天早上。
十七歲的秋棠,在邁出秋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薑品濃豢養的金絲雀,她要學會殘忍,儘快長大。
怔忪視線掃過屋內每一個角落,她和秦易錚一起挑選的沙發套和窗簾,院子裡養了五年的玫瑰和金魚,浴室裡並排擺放的香水和剃須刀。
這麼多,這麼多,五年,連骨帶皮地長在記憶裡,強行剝離開,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撕去一半,
真慘烈啊。
論起殘忍程度,她大約還是不如秦易錚的。
秦易錚從樓梯上下來,步伐優雅閒散,白毛衣休閒褲,看起來很居家。
兩碗龍蝦粥擺在餐桌上,冒著熱氣,秋棠坐在餐椅上,乾淨漂亮,他心生歡喜,兩手穿過她腋下,將人抱起,補上今天的早安吻。
秋棠垂放在他腰間的手,穿過七根肋骨,十二塊胸椎,最終抵達秦易錚的脖子。她半圈住,輕輕摩挲著,感受皮下溫熱的跳動。
秦易錚嘶了一聲,“手真涼。”
秋棠笑起來,把另一隻手也貼了上去,孩子氣地掐他脖子。
“你可真要命......”秦易錚笑著抓住她兩隻手,“謀殺親夫啊?”
“......”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
秋棠看著他,剛才的笑還掛在臉上,她在等秦易錚的反應,然後決定說是或者不是。
秦易錚緩緩鬆開她的手,放她回椅子上,很溫柔地親了親她的發頂:“來吃飯。”
秋棠眨了眨眼,點頭:“好。”
她想,就算秦易錚現在捧出鑽戒向她求婚,真的要做她的丈夫,她也不要答應了。
吃過飯,秋棠係好圍巾,拉起行李箱準備出門。
陽光撒進來,照在秋棠身上,暈開一圈暖金色的光,她走出去,身影慢慢溶進光裡,秦易錚的眼皮突然跳起來,情不自禁叫了她一聲:“阿朝。”
秋棠回頭。
“過年回來,我有個驚喜送給你。”
秦易錚微微笑起來,他想起床頭櫃裡那對鑽戒,上麵刻有他們的名字。
在秋棠轉身與秦易錚對視的一秒鐘裡,她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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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角漾開一個近似甜蜜的笑,看著秦易錚說:“等我回來,我也有一個驚喜送給你。”
他們如往年除夕一樣告彆,銀色賓利從車庫開出,在燦爛的天光裡漸行漸遠,秋棠和她的行李箱最終消失在金色地平線。
今天的太陽與昨天相比並無不同,她的愛情就死在這樣一個稀鬆平常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