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著一隻空包,兩張卡,連同那疊鈔票一起,狠狠砸在秦易錚身上。
紙鈔紛飛,如雪花般散開,映出秦易錚震怒的臉。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還你了。”
拉回錢包拉鏈,秋棠不再看他,利落轉身,揚長而去。
秦易錚低頭看著散落一地的錢,笑了一下,聲音從胸腔裡發出來,在刀上刮過一遭,他抬頭,犀利目光直指許荏南。
許荏南神色自然,拿起秋棠遺落在櫃台上的彩妝盒和醫療包,抬眼與他對視片刻,笑了笑,邁開長腿往裡走。
走進包廂,他順手帶上了門。
秦易錚眼裡簇起兩團黯火,抬腳上前,灰黑腳印踩過那一張張紅色紙鈔,他到了走廊,卻被秦晟攔下。
“哥,”秦晟叫他哥,說話卻不是一個當弟弟該有的口氣,“她說了,不答應你的求婚,她和你結束了。”
秦易錚看著緊閉的包廂門,麵無表情,微微點頭,“長本事了。”
目光轉而又挪至秦晟臉上,他笑了一聲,“你也是,出息了。”
垂眼看著橫擋在身前的手,命令:“放下。”
秦晟定定看他片刻,放下手,後退一步立在旁邊,給他讓出道。
“你去吧,正好我也挺想看看,她這回要用什麼東西摔你。”
秦晟囂張跋扈二十年,現下倒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笑容十分真誠,“剛才她旁邊那個,應該也在追她的?看樣子比你年輕多了。”
“在你說話之前,彆忘了你在公司的身份。”
“威脅我不讓我出道?”秦晟聳聳肩,渾然不在意地:“反正我又不靠你養,你不想簽我,我正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哥,”他一口一個哥,眨了眨眼,“在嚇唬我之前,彆忘了你中午扔下的爛攤子。”
秦易錚走了,準新郎新娘集體消失,賓客卻沒法跑路,萬一他又帶人回來了呢?
誰知道秦總玩的什麼花樣,既然來了就勢必得捧場到底,就算冷板凳坐穿,也要把麵子給足了。
下午一點半,秦易錚回到會場,麵無二兩情緒,瞧不出半點喜怒。他首先自罰三杯,再替不懂事到處亂跑的小助理罰了三杯。
秦總六杯紅白下肚,全場跟著端笑,多少猜疑,閒話,都跟著一並咽進肚裡。
哪家媒體受得住這六杯酒?來的幾個記者低頭吃菜,明天的頭版還是寫那個出軌的影帝吧。
策劃團隊幾欲暈厥,幾個億打造的求婚現場打了水漂,也就罷了,徹夜不息布置的流程,燈光,節目,全部告吹,怎一個慘字了得。
不過要是比慘,誰能比秦總慘?好歹他們辦事的有錢拿,秦易錚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還要冠冕堂皇說漂亮話。
今天是什麼情況,哪個看不出?心照不宣粉飾太平,有夠抓馬。
-
“點好菜了?”
許荏南將大衣掛在架子上,他裡麵穿著白色毛衣休閒長褲,搭配腳上的黑色登山靴,顯得舒適隨意。
“點了幾個我愛吃的,再點幾個你愛吃的。”秋棠把平板遞給他。
他視線在已添加菜品上一一掃過,笑著說:“你口味還是沒變,廣東待這麼久也改不了吃辣的喜好。”
許荏南點了一個清淡小炒,再加一份西葫蘆肉丸湯,兩個人吃不了太多,三菜一湯剛好。
服務員在平板上操作鎖單,沏好兩杯熱茶後離開了包廂。
門被關上,氣氛安靜下來。
“剛才,是我之前的老板。”
秋棠捏緊茶杯掛耳,垂著眼,晦暗眼神藏在濃密的睫毛之下,咬了咬牙說:“現在沒關係了。”
無論是上下屬關係,前後輩關係,還是情人關係,都沒有了。
“斷舍離,好事。”許荏南端起茶杯,麵朝向她,“值得慶祝。”
秋棠輕呼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換上笑臉與他碰杯。
“恭喜,升級當老板了。”不等秋棠開口,他已經為自己想好祝福語,“同喜,恭喜我遇到這麼好說話的甲方。”
秋棠眼睛都彎起來,支著下巴笑了很久,她眼裡有些感慨,“真奇妙,竟然會是你。”
許荏南也露出一點笑意,“在看到你的好友添加時,我也很意外。”
RN在綜藝這一塊做到了頂峰,有意開展新的業務板塊,許荏南這幾年的人脈圈子大部分在美國,所以每當收到國內的項目合作邀約,他都會多留意一下。
一個叫方爾華的客戶,主業是房地產,近兩年涉獵影視,卻來找他做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廣告項目。
這位方總開出的價碼很高,按理說,這樣的價位在國內請任何一家大型專業的廣告公司都綽綽有餘,他偏偏漂洋過海,找上RN這樣一家非主打的公司。
許荏南覺得有意思,便多聊了幾句,聽他悄悄透露,真正想合作的並非方氏,背後另有其人。
他沒想到這人竟是秋棠。
秋棠簡單將她為何尋找外包團隊的原因說了一下,三言兩語一帶而過,但許荏南已經捕捉到足夠信息,並從中推知了大概。
他說:“幫人打工確實不如自己單乾,雖然需要承擔很多風險,至少來去自由。”
話題就這麼從我和我的老板歪到我變成了老板,秋棠不愉快的心情一掃而光,和他談起新公司未來的規劃。
她打算接著做她擅長的影視投資。秋棠目前不愁資源,但缺少易升所擁有的製作班底。一部好電影的構成要素諸多,光是幕後團隊就是一個極其龐大的結構。
秋棠深有自知,娛樂產業的朝陽時期已經過去,市場日趨飽和,基本吃不到什麼紅利,再難複製像易升那樣的神話。
但這並不妨礙她換一種思路掙錢,一部影視作品從籌備到審查,再到播出,盈利周期或許長達好幾年,且隨時有可能中途被斃掉,但換做投資藝人就方便多了。
粉絲看偶像是行走的人間勝境,而在資本麵前,藝人都是移動的金礦,一紙經紀合約,一錘子買賣簽定,要是將來紅了,連人帶劇地賺,公司股價跟著水漲船高,那就挖到寶了。
“急著叫你回國,就是因為《桃枝》這部電影馬上要開拍了,希望你先了解了解,之後好及時跟進。資料發在你郵箱,待會兒你先回酒店休息,兩天之內回複我都行。”
“已經發了?那我看看。”
許荏南在飛機上睡了挺久,現在還算精神,反正菜還沒上,乾脆打開郵箱先看一會兒。
他有電影後期的經驗,不過對國內的運作模式還不太熟悉。一頁頁地翻動文件,他時不時會問秋棠一些操作運營上的問題,秋棠都一一解答。
服務員敲門進來,將菜一一擺上,又添上一壺新茶。
許荏南將毛衣擼起至肘部,長臂一伸,很自然地為秋棠盛了一碗湯。見她不停往水煮肉片那邊伸筷子,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涮涮。”
秋棠把一杯熱白開涮成了紅油湯,她嘶著嘴:“你竟然還不困,你平時都幾點睡的?”
換算成許荏南的生物鐘,現在應該是美國的淩晨了。上次打電話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星星都睡了,而許荏南剛剛結束工作回家。
“大多數時候正常,有時需要加班到淩晨,不過要是忙起來,可能直接在公司通宵。”
“徹夜不歸,家裡人不擔心麼?”
許荏南笑笑,說:“我獨居。”
他們坐到傍晚,臨近黃昏,秋棠站起身,夕陽綴在她眼角,彎成一扇好看的弧形,她向許荏南伸出手,“合作愉快。”
回應她的是一隻溫暖乾燥的手掌。
“合作愉快。”
吃完飯,秋棠聯係泊車員將車開回來,兩人站在酒店門口等。
初春的雨忽勤忽惰,這會兒又下大了,香樟樹成排落雨,嘈嘈切切。
一輛全黑邁巴赫從門口台階邊緩緩開過來,停在秋棠麵前。
放下車窗,秦易錚抬眼,筆直看向她,聲音因許久未說話而摻著些微嘶啞:“吃完了?”
隔著十幾層台階,秋棠依稀望見他眉宇間淡淡倦色。
她聽見車栓解鎖的聲音,“吃完回家。”
許荏南便問她:“你家在哪?”
秋棠站在門簷雨簾下,說出的話跟隨雨滴一起擲在地上,
“南華區,紫金苑。”
銀色賓利自外頭開進,徐徐停在酒店門口,與秦易錚的邁巴赫並排而立。
許荏南撐開手中的傘,傘柄略斜向秋棠,確定傘麵將她整個人護住,“我送你。”
秋棠定定注視秦易錚片刻,垂下眼,與許荏南邁向另一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