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還坐下了,賴著不走看熱鬨?
薑品濃閉著眼睛不耐煩地吼:“狗東西聽不懂人說話?我叫你滾!”
那人很輕地笑了一聲。
安靜隔音的室內落針可聞,這一聲笑固然輕,卻格外清晰。
薑品濃整個人都懵了一下,腦後如遭重物鈍擊,縮在床上抖了抖,腦袋糊成一團。
她手忙腳亂坐起來,向後回頭,看清了沙發上好端端坐著的秋棠的臉,幾乎瞬間渾身寒毛倒豎,懼意叢生。
一個全須全尾光鮮亮麗,一個官司臨頭喪如敗家之犬,秋棠又一次金蟬脫殼反將一軍,薑品濃隱約感知到,她這回恐怕真的完了。
秋棠好整以暇望著她,薑品濃被她看得害怕,怕得手腳冰涼,斂息屏氣,憋到滿臉通紅,終於忍不住狠狠咳嗽起來,雙手死死攥著床單。
秋棠翹腿而坐,低頭抿唇喝了口茶,閒閒掃她一眼,“叫誰滾。”
薑品濃喉嚨像被捏住,說不出話,額頭簌簌落汗。
她分明是秋棠的母親,應該被尊捧到天上的長輩,卻在秋棠麵前卑躬屈膝,扶低做小,像個抬不起頭的孫子。
“頭抬起來。”秋棠說。
薑品濃慢慢揚起下巴,表情慘淡,她自嘲笑道:“怎麼,迫不及待地來耀武揚威了?”
秋棠也笑:“對。”
薑品濃眼神變得怨懟,仇恨看著她:“你以為把我關起來,你就能高枕無憂了嗎?”
秋棠居高臨下,眼神平靜。。
“一周報買走了我手裡所有的照片,你有本事關停報社辭退記者,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備份?過段時間他們把料轉手賣出去,你一個措手不及,哈,就全完了!”
秋棠微微皺眉看著她。
薑品濃撩起嘴角陰測測地笑:“他們賠錢又賠人,必定不會放過你。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不到東窗事發那一天,你隻怕每天都徹夜難眠!”
秋棠抬手,示意她閉嘴。
“你搞錯了兩點。第一,他們不會放過的人,是你。第二,說到東窗事發,你不如先替自己擔心一下。”
她從包裡拿出一份報紙,攤開給薑品濃看。
【躋身上流後落魄遭棄,豪門無情還是輪回報應?揭秘秋涵笙前妻的起落人生......】
繼秋家新婚喜訊公開,豪門辛秘向前深挖,又一則勁爆猛料即將傳出。相比單調無聊的婚禮,顯然是這種狗血戲碼更受歡迎。
秋涵笙對此沒什麼異議,他道德感向來低下,免費的流量不要白不要,就當給他公司新產品打廣告了。
“和你那些假得令人發笑的爆料比起來,這篇報道是不是更有說服力些,嗯?”秋棠展露一個微笑。
薑品濃跳下床,劈手奪過那張報紙,粗略看了幾眼,雙目腥紅,眼中流出眼淚。
她將報紙團成一團,泄憤地朝秋棠臉上扔去,哭罵道:“你有本事就直接殺了我!你現在就殺了我!”
秋棠利落偏頭,像之前在公司閃避茶杯一樣躲開了扔過來的報紙,波瀾不驚的眼底終於染上一絲薄怒。
薑品濃撐著茶幾滑坐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一招棋錯滿盤皆輸,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何其不解,何其後悔,何其絕望,精神意誌遊走在崩潰邊緣。
秋棠從盛西瓜的托盤裡捏起一把長條形水果刀,刀鋒寒光一凜,手起刀落,西瓜自中間劈開成兩半,露出鮮紅的果瓤,汁水四溢。有一滴飛濺到薑品濃的眼角,她嚇得重重一眨眼。
“你第一次打我,我哭,你給我切西瓜,不小心切到了手,你很生氣,於是又打了我一頓。”秋棠不緊不慢切著瓜,刀法嫻熟,她挑起一塊脆紅瓜肉,走到薑品濃麵前,刀尖送至她嘴邊,西瓜紅得觸目,刀身反光亮得心驚。
“於是我既沒吃成西瓜,又白挨一頓打,背上的血痂半個月才掉。”秋棠語氣淡淡,像是在談論某個無關痛癢的天氣。
刀又往前送了送,尖端抵上薑品濃的下巴,秋棠皺眉:“這麼甜,不吃麼。”
薑品濃渾身哆嗦,剛才還叫囂著不怕死,現在倒惜起命來,抖著嘴唇避開刀緣,一口接住後囫圇吞下。
西瓜刀握在秋棠手裡,手腕一抬又轉了向。她將刀貼上薑品濃的臉,順著臉龐緩緩下滑,用她的臉拭去刀麵上的西瓜汁。
刀刃鋒利,冰冷,貼在臉上如蛇信舔過,一線懸命。紅色的西瓜汁貼著臉往下掉,狀如流血。
薑品濃怕痛怕流血,她怕得要死了,睜大眼睛斜望著那寒光凜凜的西瓜刀,最後一絲囂張勁也沒了,抬頭乞求看著秋棠:“我錯了,媽媽錯了,不該那樣說......”
拭刀的動作一頓,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刀刃又往裡貼緊幾分,差一點點就要割開她的皮肉,薑品濃看見秋棠眼底駭人的殺意,嚇得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說過很多次,你不是我媽。”
手腕鬆開一絲力度,薑品濃被壓得內陷的臉頰恢複原狀,秋棠擦完正麵,換了一邊臉,把刀的反麵也擦得乾乾淨淨。
她站起身,西瓜刀在她手裡轉了一圈,圓得銀光閃閃,薑品濃看得驚心動魄。
秋棠看著她:“殺你?”
薑品濃:“......”
那把刀破風向下,朝她紮去。她根本沒反應過來,眼睜睜看著一道寒光向她襲來。
劈斧鑿石般的破裂聲,西瓜刀插進茶幾,插得極深,刀刃全部沒入,隻留下一個刀柄。
薑品濃渾身完好無缺,仿若靈魂出竅,汗水滴落成線地往下掉。
秋棠拍拍她的臉,笑了笑:“多此一舉。”
“還有一點,如果你覺得這裡錦衣玉食是在關你,那到時候還不上錢被判了刑,你豈不是要死在牢裡。”
說完,秋棠不再看她,轉身朝門口走去。薑品濃趴在茶幾邊,死死盯著秋棠的背影,試圖去拔出那把刀,可是任憑她怎麼用力,怎麼也拔不出來。
把手旋開,房門關上,秋棠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這裡隻剩下她一個人。
好像有什麼東西“砰”地一下,這段時間以來苦苦支撐的那根弦終於斷了。
薑品濃忽然放聲大笑,笑聲淒厲,時不時以頭搶地,狀似癲狂。有護理人員進去拉她,她雙腿打滾,手舞足蹈,就像當初在錦城療養院那般癡傻作態。
隻是不似當時是偽裝出來的,薑品濃現在窮途末路,徹徹底底地瘋了。
秋棠從房間出來,看見候在門口的秦易錚,她眸光微閃,疲累如排山倒海般湧上來,眼前突然天旋地轉,腳步踉蹌一下,脫力地向前倒去。
秦易錚上前將她一把接住,抱在懷裡。
隻是還不到一秒,秋棠伸手撐住牆,閉著眼睛,另一隻手把他推開。
“放開,我自己能走。”
脫離秦易錚的懷抱,她扶著牆站穩了,眼睛複又睜開,神色清明,仿若剛才流露的脆弱與依賴不過是他一時眼花的錯覺。
在秦易錚的注視中,秋棠步履緩慢而堅定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