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說,“阿朝,是叫這個嗎?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秋棠眼神微顫,張了張嘴,“可以。”
“那次偶然聽見秦易錚這樣叫你,”他頓了頓,“你拒絕我,是因為他?”
雖是疑問,但他語氣近乎肯定,秋棠沒有說話,他也沒有再追問。
許荏南垂眼笑笑:“我與你重逢,以為隻隔了八年,但現在我覺得我們之間隔了整整二十五年,像個陌生人。”
他體察細膩入微,怎麼會看不出秋棠對他諸多隱瞞,小到她的乳名,大到她的家鄉她的過去,她閉口不談,他一概不知。
失望是有的,但不到生氣,麵對秋棠,他是絕對生不起半點氣的,他覺得心疼。
一個女孩究竟經曆了什麼,將自己包裹得這樣堅硬,那天她在病床上醒來,昏迷三天大病初愈的她處在最脆弱的狀態中,那一天,他仍未敲開她的心門。他尊重她的有所保留,但這同樣意味著他們無法構建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
秋棠皺眉:“陌生人?”怎麼會是陌生人?
“你知道我這些天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你不知道,因為我沒告訴你,而你也不關心,你隻有在最孤獨的時候才會需要我。”
是這樣嗎?秋棠愣住,剛才許荏南的受傷又浮現在眼前,她道歉:“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啊,事實上,能夠被你所需要,我很高興。”
許荏南眼神溫和,“是真的,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以前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現在終於有機會說了。秋棠,我喜歡過你,不止高中三年。”
他手指垂下悄然收攏,指尖仿佛仍存有剛才的觸感,秋棠唇瓣的柔軟溫度,但也隻能到這裡為止了。
秋棠怔然,低聲說:“高中的時候,那時我是真的喜歡你。”
許荏南笑著點頭:“真好,我的青春也算圓滿了。”
他說:“剛才試圖吻你之前,我猜測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會被拒絕,但我還是試了,雖然最後結果是那百分之二十,最起碼,我了卻了一樁心事。”
“不過說真的,你選擇他的原因真讓人嫉妒。”
許荏南回頭看著投屏,影片的結尾,聲音平緩:“其實不論最後男主說什麼,到這裡他們已經隔了整整十年。如果最後能在一起,說什麼都多餘,如果已經沒有可能,說什麼都遺憾,所以我當時剪到這裡選擇了留白。”
因為經曆過的人,心中自然有答案。
一個人通常要在經曆顛簸後才能遇到真愛,他們在一片坦途的十五歲就遇到了,如此直接,如此輕而易舉,這實在是太不幸了。
許荏南站起身,向她伸出手:“那麼,秋總,期待與你的下次合作了。”
他及時打住,退出曖昧線之外,被拒絕之後依然舉止風度。這個握手就是握手的本質,褪去少年的青澀後,成年人的理性權衡。
秋棠也站起來,兩手交握的瞬間,他們都有同樣的輕鬆和悵然。
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很重要的朋友,感情上似乎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唯獨一點,他們都不是非對方不可的。
很多想來美好的回憶,因為它們是回憶,一旦喚醒成為現實站在眼前,反而變成無趣。
許荏南送秋棠下樓,她的車就停在前麵的草坪邊。她拉開車門,看著許荏南說:“我走了。”
他站在冷風裡,在無邊夜色中呼出一團溫暖的白霧,白皙的眼皮一褶兒一褶兒的垂下,長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嘴角柔和勾起:“嗯,再見。”
許荏南送她下台階,看著她上車,隔著車窗笑了笑,揮揮手。他目送她遠去,變成渺茫黑夜裡一個影影綽綽的黑影,這時他明白,曾經共同幻想過的明天,都不必再等了。
再見,我的黃金時代,回去吧,回到你的家。你屬於前方廣闊的天地,你在那一年的聖誕夜裡親吻了你的愛人。
賓利行駛在夜色中,秋棠籠罩在四周的黑暗裡,仿佛一場盛大燦爛的青春落幕。車裡的音響正唱著:
“當時青春年少,我們相遇太早,
輕輕牽手擁抱,透支太多心跳,
歲月洶湧波濤,衝散戀人毫無預兆,從今隻能憑吊......”(1)
旋律給往事故人打上一層柔光,她長長地歎息,他們終於到達了另一個未來。
回到紫金苑,關門鎖車上電梯,秋棠按下樓層,看著前方一動不動。電梯門開,她從包裡掏出鑰匙徑直往家裡走。
剛走出沒兩步,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被一陣大力拖過去,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秦易錚居高臨下,將她壓在牆上,一身寒氣,聲音嘶啞得逼問:“他就有那麼好,你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他?”
他恨極了,氣瘋了,說好的半個月,翹首以盼提心吊膽等到現在,終於到了今天,他迫不及待奔向她,她卻轉身去了其他人那裡。
他就那麼不重要,他就那麼隨手可拋,扔下的時候連一聲告知都不必,轉頭就奔向彆人懷裡。
秦易錚眼底泛紅,不知是氣的還是凍的,他穿著一身約會用的筆挺正裝,正裝意味著單薄,他就這麼單薄地站在寒風朔朔地樓道裡,不知站了多久。
秋棠伸手觸上他的眉毛,冷得快要結霜。
秦易錚抓住她的手,將她兩隻手都攥住,又往前貼緊一步,將她牢牢桎在他懷裡,咬牙切齒:“秋棠,你答應過我的呢?你和他在一起了?就那麼忘不了他?那我呢,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他最後一句話幾乎歇斯底裡,說完對上秋棠清冷的眼眸,他又感到後悔,抱著她道歉:“對不起,忘不了也沒關係,把我當什麼都沒關係,你和他隻是談生意對嗎,告訴我好不好?”語氣幾近懇求。
秋棠將手從他手中掙脫,秦易錚心涼了半截。
她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吻了上去。
他嘴唇冰冷,她將他吻到溫熱了,秦易錚還是有些呆滯地,似是沒反應過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沒有深入,一個淺嘗輒止的吻。
吻完,秋棠鬆開他,腳尖落地,看著他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