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燈找個東西,馬上關。”
她的發圈在剛才床上一番折騰較量中不知掉落到了哪裡,地上找了一圈沒找到,她隻好折回去,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發圈。
抽屜拉開剛看了一眼,她頓時像被蜜蜂狠蜇了一道,瞳孔劇縮。
裡麵放著一排安全|套,貼壁整齊擺放,紅黃藍綠,顏色各異。
它們平時低調地躺在那裡,躺上一年也無人問津更無人記掛,但今天臥室裡來了個不速之客,陡然多出來一雙眼睛,跟著往床頭櫃瞧去,於是他們變得格外顯眼。
秦易錚盯著那排包裝高級的安全|套,半闔著眼,以目光打量,以眼神探究,雙唇緊抿,作沉思狀,仿佛在思考它們從何而來,以及最邊上拆開的那一盒裡用掉的幾隻又去了哪。
他裝模作樣的表情落到秋棠眼裡就是活生生一個欠打。
去年中秋,秦易錚回秦家過節,秋棠在公司加了半天班之後直接順路開回紫金苑,經過菜市場買了點麵粉和豬肉,回家砧板菜刀擀麵杖,一會兒功夫包完一屜餃子。她嫌月餅太膩,左右都是麵皮兒裡裹餡,那麼四舍五入一下中秋吃餃子也算過節了。
一碗元寶似的餃子端上桌,她剛要動筷子,秦易錚好巧不巧踩著飯點過來了,一進門就笑著喊香,於是她也笑,轉身歡喜又下了一碗餃子。
從浴室出來一路吻進臥室,兩人互相拉扯著往床上倒,熱氣蒸騰齒頰纏綿,情到濃深處,四目相對間,秋棠家裡沒有套。
到了巫山腳,秦易錚眼睛鋥亮如火燒,已然箭在弦上,卻雲不成雨,被迫鳴金收兵。他撐起手臂粗喘一口氣,用那黑亮的目光燎了身下的秋棠半晌,而後俯身垂首,覆上一個火熱深長的濕吻,抓起大衣急匆匆下了樓。
不多時便折返回來,秋棠趴在床上,一封郵件還沒回完就被奪了手機,她跟著回頭,視線落在秦易錚手裡提著的塑料袋,她懷疑秦易錚是不是把整個藥店最大號的套子都掃光了,裡麵成排各色,方方正正的包裝盒將袋子撐得滿滿當當。
剛才**一通燒,結果旱地裡擱了淺,遺憾沒能儘興,秦易錚從藥店掃貨歸來,摟著秋棠壓回床上,兩人結結實實做了一回澇死鬼,第二天雙雙睡過了頭。
秋棠還記得他那晚挾著冷風提著套回來時的樣子,難得一見秦易錚麵露羞赧之色,他喘著氣皺著眉,雙目困窘,臉頰微微發紅,便大概可想而知剛才在藥店發生了什麼尬人尬事。
那時的秦易錚還知道臉紅。秋棠低頭側目看著仰躺在床頭的秦易錚,隻見他神色坦然,視線在那成排疊摞的套上逡巡一圈,抬眼與她四目相對,他勾著唇笑起來:“都快放過期了。”
秋棠麵色不改從另一側的收納盒裡拿出發圈,手指抻開成圓,綁紮在腦後,滿頭烏黑的波浪微卷便收攏成沉甸甸的一束,極富彈性地掛著。
她轉頭涼涼瞥了秦易錚一眼,“過期了就扔掉,反正也用不著,你還不睡嗎?不睡連你一起扔掉。”
說完,秋棠將抽屜猛地推回去,木質撞擊,發出一聲沉悶的“砰”響。她隨之站起身,關燈走人,順帶捎上了門。
剛起床放進吐司機裡的麵包,放到現在已經涼得差不多了,秋棠重新熱了一下,倒了一杯牛奶,坐在餐桌邊給下屬打電話。
電話接通,她隨手拿過紙筆刷刷寫著,把財務部的工作近況一條一條掰清捋順了,安排下去幾件事,確定好結算方式和時間。
掛了電話,她看著紙上,腦中粗粗過了一遍賬,《和親公主》在拍攝期間風波不斷,數次由黑翻紅,在殺青之前就已經待價而沽,目前有兩個地方衛視和三家網絡平台私下給了價碼,等RN那邊將樣片製作好,會有更多橄欖枝朝令秋伸過來。
除開既定的演員片酬和宣傳預算,刨去拍攝期間以及後期製作的超支費用,當前資金鏈差強維持公司運轉,後麵等電視劇製作完成擇優賣出,大筆新金進賬,明年,秋棠心中預謀劃策,可以放開手腳做更多事情了。
小成本精細討巧,總逃不過一個巧字,鑽市場猜心理,一次兩次猜對了,火了,總不可能每次都運氣加持,每次都殺出一條血路。
資金鏈不斷融新聚合,公司規模也要相應擴張,做投資定項目的眼光更要放遠拉長。這個圈子台前幕後人頭鈔票來去如流水,要做到在市場上長久立足,打造品牌,還是得像易升一樣,大製作立項,風險高回報更高,萬一虧了,賠本賺吆喝也是一種賺,起碼名聲響了噱頭足了,下一部的勢頭也有了,總好過幾千萬小糊劇糊得無聲無息,那才真是打了水漂。
簡單用過早餐,她起身準備出門。
輕手輕腳回房間拿包,秦易錚蓋著被子躺在床上,因為綁了手的緣故,他隻好側著睡,頭偏向靠門一邊。
秋棠伸手在他麵前揮了揮,沒有反應。他睡得沉了,麵容平靜,微微蹙著眉,眼底淡青。剛才的輕鬆調笑是真的,此時的疲憊倦容也是真的,他們畢竟快一整年沒有好好擁抱過,秦易錚畢竟昨晚一整夜沒有合眼。
秋棠歪著頭,仔細端詳他的臉。
窗簾仍拉著,光線被濾了一層又一層,昏昏投向他,依稀照亮他的眉眼,隔著模糊暗影,秋棠在心裡繼而描摹出整張清晰輪廓。她太熟悉這張臉了,近一年不曾好好看過,從邊到角的每一個細節依然清晰。
秋棠從小穿梭於各種宴會場合,見多了華麗的衣裳光鮮的外表,對好看的皮囊早已免疫,卻仍在見到秦易錚的那一刻驚為天人,不隻為他英俊的臉,更為他舉手投足間的不凡氣度,那氣勢絕非來自尋常富貴人家或者暴發戶,換言之,十個薑品濃扮醜跳梁也高攀不起。
秦易錚給過她一束光,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秋棠趴在窗邊遙望遠方,秦易錚都是她的偶像。
誰能想到偶像竟成了愛人,繼而又生出怨恨結成仇,如今仇意解恨意結,破鏡重圓,他輪廓依舊,臉上有了千帆曆練的沉澱,卻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膚質年輕,色澤如絲絹般光滑,一絲裂痕也無。
秋棠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掀開被子,拿剪刀把領帶剪了。
綁得確實緊,他手腕鬆了綁,上麵勒出了道道紅痕,在昏暗的室內映成絳色,加之秦易錚本身膚色白,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他這樣難受,剛才卻一聲也沒吭。
秋棠把他外衣脫了,接著解下硌人的腰帶,沒動褲子,她倒還乾不出扒人褲子的事兒,重新蓋上被子,塞了個熱水袋進去,在床頭櫃留下字條,說她有事出去一趟,傍晚回。
蓋上筆帽,秋棠同剛才輕手輕腳進來一樣,拎起包取下大衣,悄無聲息走了。
出了家門站在過道上,兜頭的冷風從四麵八方澆過來,剛才對秦易錚那點同情憐惜頓時又跑了個沒影。
他公司不愁事業順心,躺在家裡睡大覺,她卻整日奔波,為了合同上幾個點摳出滿頭包,這是什麼世道!
秋棠冷著臉走出電梯,瞥見角落裡幾個穿著工作服的大叔正架著□□往天花板上掛鈴鐺彩燈,金燦燦的,車庫入口處的左右兩邊各擺著一棵聖誕樹,糖果玩偶小星星,掛得滿滿當當,一兜綠色的樹頓時變得五彩斑斕。
今天是平安夜啊,她恍然,明天就到聖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