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漸行漸遠,時容與呆愣的望著二人的背影,亦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就這般漫無目的地走著,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妄虛宗的山腳下,待他回過神來,隻見一人身著妄虛宗長老服製,正領著一群弟子準備下山曆練。
其中一個看著年紀不大的弟子亦步亦趨地跟在那長老身側:“師尊,我聽說滄海那兩條蛟龍仍舊占據著,如今沒了菩提老祖的封印,隻怕更加猖狂了,咱們一定要去那嗎?”
那長老瞥了他一眼:“怎麼?你怕了?我跟你說,作為修士,斬妖除魔那是你的責任,你都怕,那滄海周圍的百姓怎麼辦啊?”
那弟子癟了癟嘴,他也不過嘴上抱怨一下:“是。”
長老又看了他一眼,補充道:“你啊,就是平時怠惰,不好好練功,現在才剛結丹,才會怕,等到時候回來,你就去閉關,給為師好好修煉!”
那弟子聞言,立刻苦了一張臉:“是,師尊。”
時容與看著他們下山,看了好一會兒,才再度抬步,上了絳雪峰。
他本以為,絳雪峰如今應該有其他長老住進來了,沒成想一踏入院中,寒意將他侵襲,漫天飛雪一如當年,院中冷冷清清,似乎並沒有人。
時容與走進去,卻發現,院中的雪蓮池扔在,他的矮桌也扔在,上麵積了一層厚厚的雪,確實久無人用。
推門而入,他的房間似乎也不曾動過,雖然曾經重建,裡麵的設施卻儘數還原了。
莫非是方石儀特意將這絳雪峰留了起來?
時容與不知道,也懶得猜,他走到院子裡,任由飛雪落在他的發上,身上。
他抬手揮掉了矮桌上的積雪,用靈力變出了茶,而後坐著,似乎在等什麼人。
他一杯茶喝完,門口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時容與沒回頭,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方石儀:“你怎麼就確定,我會回來?”
方石儀笑了笑,在時容與對麵坐下:“不確定,但我覺得,你一定會來。”
時容與不是個喜歡彎彎繞繞的性子,給方石儀倒了杯茶,直接道:“傀儡術,你需要多久?”
方石儀一愣:“做個誰?”
時容與垂了垂眸:“梁鬱。”
方石儀又是一愣:“梁鬱?怎麼回事!他死了?誰殺的?居然還有人能殺得了他?”
他問完,看向了時容與:“不會是……你殺的吧?”
時容與輕輕挑了下眉:“怎麼?我不能殺他嗎?”
方石儀有些不解:“能是能,隻是你之前不是說,利用梁鬱雙修,恢複修為便同他兩清嗎?我以為你不想殺他。”
時容與確實沒想殺梁鬱,但梁鬱的死,他沒必要和方石儀解釋太多,隻道:“魔種沒了,正好,他可以自己重新選擇,當初他沒得選,而我,便也直接為他好,替他封了修道一途,讓他隻能入那魔道,如今能夠重新也好,他可以自己選。”
方石儀看著他,問:“梁鬱……沒有魂飛魄散?”
時容與居然還留了情。
時容與聞言,眸光微頓:“嗯……”
方石儀見時容與似乎心情不大好,於是道:“一個月,我給你重新做個傀儡,你說這外形,是要……十八歲的梁鬱呢,還是魔尊時期的梁鬱呢?”
時容與思索了一番,道:“十八歲吧,既然重新選,那不如就當做一場回溯吧。”
方石儀頷首:“行,那這一個月,你都住這嗎?”
時容與點頭,隻要天道不來審判他,他就在這裡等。
方石儀離開後,絳雪峰的雪似乎更大了,蓮池邊上的人幾乎要被落雪覆蓋,滿頭的墨發被遮成了白發,他靠坐在池子邊上,正要睡過去,想起某人說的話,又從靈芥中取了件外披給自己蓋上。
夢裡似乎是一片黑暗,仿佛身處在深淵之中,一直走卻也走不到儘頭。
時容與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眼前緩緩出現一道光亮,那一抹鮮豔的紅站在離他幾步之遙處,格外鮮豔。
時容與停下了步子,對麵的那人也同時轉過了身,他看見時容與,眼底露出驚喜:“師尊!”
幾乎是立刻,梁鬱便朝著時容與奔了過來。
時容與眼底也露出了一絲詫異。
是夢嗎?
下一秒,他就被那人擁進了懷裡。
很緊,他能感受到那顆心臟熾熱有力的跳動。
當時梁鬱在九重天上捏碎魔種,本該神形俱滅神飛魄散,但時容與及時抓住了一縷殘魂,存進了他的識海,隻是每次他進入識海都空無一人,時容與幾乎以為,那縷殘魂不過是他的幻覺,他根本未曾留下梁鬱。
原來……隻是那人沒有醒來。
“師尊……”
“阿鬱。”
兩人同時開了口,梁鬱猛的抬眸,難以置信地看向時容與:“師尊!”
時容與已經很久沒喊過他“阿鬱”了,在魔宮的時候,梁鬱一直想讓時容與喊他,可時容與不肯,他便覺得,時容與一直不肯原諒他。
那如今,是不是已經,原諒他了呢?
可梁鬱不敢問。
時容與等了等,見梁鬱沒繼續說,便先道:“阿鬱,你想不想,重新來過?”
梁鬱一怔:“師尊這是……什麼意思?”
時容與道:“魔種已除,魔尊身死,我留下你的神識,讓方石儀重新捏了傀儡術,你可以重新來過,自己選擇自己的道。”
梁鬱看著時容與,好一會兒,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這個人永遠都知道,他心底最渴望的,最遺憾的,最大的心結是什麼。
時容與,從來都知道。
時容與倒是沒想到梁鬱突然吻他,畢竟這人上了九重天便小心翼翼的,連靠近都不敢靠近他。
這一吻不帶任何情欲,和梁鬱之前吻他都不一樣,時容與發現,拋開利用,單純的接吻,並不令他反感,他甚至沒有去推開梁鬱。
他不喜歡彆人過度靠近,唯獨梁鬱,這個從小他養大的狼崽子,可以肆無忌憚的跟他撒嬌,和他同床共枕,將他摟進懷裡。
他於梁鬱,梁鬱於他,都是特殊的。
唇分,時容與微喘著,聽見梁鬱問他:“師尊,我還能和你待在一起嗎?”
他問的是傀儡術成之後。
時容與抬眸看著他,輕笑道:“怎麼?你還要拜我為師?”
梁鬱眉眼間染上了笑意,他望著時容與,道:“不拜師,當個童/養/夫,你看行嗎?”
時容與瞥了他一眼,唇邊笑意微涼:“梁鬱,你再胡說八道……”
“我錯了,師尊。”梁鬱直接低下頭。
這狼崽子道歉倒是快。
梁鬱見他神色並未真動怒,於是又問:“那師尊,還願意收我嗎?”
時容與深深看著他。
妄虛宗大殿上,不愛湊熱鬨的他踏進了收徒大典,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梁鬱,便想著要帶人回絳雪峰。
明明可以殺了梁鬱毀掉魔種,可他卻選擇了另一種更為艱難的法子,甚至不惜讓梁鬱恨他。
若說隻是為了魔種,連他自己也不信。
良久,時容與道:“若是你重來一次,仍舊這般選擇,那為師……也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