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陳跡聽見自己血液流淌聲如雪崩,宛如血管流淌著的不再是血,而是冰沙。
瘦削的身體裡像是藏著一柄劍,又像是藏著一條數千年前就存在的龍,陳跡仿佛置身於黑暗幽潭之中,絕望的被一隻手拖入潭底。
冰冷刺骨。
陳跡掙紮著轉頭看向屋內其他人,卻發現他們睡得正香,什麼都沒察覺。他裹緊了被子,可這寒氣是自內向外的,哪怕他把自己全都蒙在被子裡也無濟於事。
難道是被周成義的冤魂纏身了?
漸漸地,不等他想明白,便蜷縮成一團,陷入渾渾噩噩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遙遠的天邊傳來嘹亮的雞鳴聲,聲音像是穿透層層薄霧到來,將薄霧撕碎。
陳跡從床上驚醒坐起,猶如剛剛被人從水中撈出來似的,貪婪地呼吸著。
他的手腳冰涼,剛剛發生的並不是夢,那冰流還在肆虐著。
……
……
窗外,微薄的陽光被白紙窗隔擋,屋內昏暗。
旁邊還有兩位師兄弟正並排蒙頭大睡,雞鳴聲似乎沒有影響到他們,依舊打著呼嚕。
正當陳跡怔然間,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了。
卻見他的那位師父“姚老頭”,手持一根竹條站在門口,滿臉嫌棄道:“雞鳴了都不起床,知道的人知道你們是學徒,不知道的以為你們是哪個世家的嫡長子呢。”
說著,他揮舞著竹條抽打過來。
陳跡掙紮著翻身而起披上衣服,躲到一邊去:“師父,我已經起來了!”
姚老頭見狀去抽其他人,卻聽一陣哀嚎聲響起,兩位師兄弟被竹條抽得抱頭鼠竄:“師父彆打了!起來了起來了!”
但不管這兩位師兄弟如何躲避,竹條總是精準的落在他們身上,那個佝僂著背的小老頭明明已經九十二歲了,身手卻格外敏捷。
姚老頭揮舞著竹條將三人趕去院子中,冷聲道:“站樁!”
陳跡本以為太醫館的早課會是背誦醫書,沒想到竟是站樁?
他轉頭看去,卻見兩位師兄弟同時擺出古怪的姿勢,不是馬步,更像是一種肩扛巨石攀登山脊的姿態。
還沒等他偷學,啪的一聲,竹條已清脆的落在他身上,當竹條與身體接觸的瞬間,像是一種疼痛從骨頭縫裡炸開了。
鑽心的疼痛伴隨著寒冷虛弱感,頓時令陳跡幾乎昏厥,他學著兩位師兄弟的模樣站起樁來,而姚老頭則冷笑著:“彆在我這裡裝柔弱,不好使。也彆以為拍拍馬屁,我就不會揍你了。”
說著,竹條又落在了那位瘦高師兄身上:“劉曲星,我說的不是你嗎?你這站的什麼鬼東西?”
劉曲星帶著哭腔:“師父,我們不是學醫的嗎,乾嘛天天學這個啊?”
姚老頭冷笑著又抽了一擊竹條:“還敢頂嘴?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沒有精氣神,學什麼都學不成!”
短短一刻鐘,師兄弟三人被竹條抽得鬼哭狼嚎,陳跡也是頭一次被體罰,而且還是三兄弟中挨得竹條最多的那一個,因為他對這姿勢最生疏。
隻是。
站樁的某一刻,一股暖流由陳跡腰後湧出,將昨夜的寒氣慢慢抵消掉。
這種暖流時有時無……或者說是,站樁的動作對了,它便滋生,動作不對,便沒有。
陳跡循著感覺改變姿勢,當腰後有暖流湧出時便維持住姿勢不再動彈。就仿佛有人給你準備好了答案,照著描就行了。
姚老頭此時走到他身邊,本想隨手抽一竹條,卻發現陳跡姿勢完全正確,抬起的手竟是沒有理由抽下去了……
再後來,姚老頭乾脆不看他了,隻抽打另外兩位師兄弟。
陳跡不知這姿勢有何特彆之處,竟能抵消冰流,他默默觀察其他師兄弟的模樣,似乎並不覺得這站樁有何好處。
難道隻有他能感覺到這股暖流嗎?
半個時辰過去,陳跡體內冰流被壓製著回到丹田一動不動,他鬆了口氣,若這冰流繼續肆虐,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日都難說。
姚老頭冷笑著:“行了,今天早課結束,陳跡有進步。”
師兄弟三人齜牙咧嘴的揉著自己身上的傷勢,現在脫掉衣服,一準全身都是青紫色。
“趕緊給我滾去正堂門口等著你們家人,今天是交學銀的日子,我要是見不到學銀,你們立馬給我卷鋪蓋回家!”姚老頭冷聲道:“陳跡,待會兒你家人來了記得要錢,昨晚損失的藥錢三百二十文,一文都不能少。”
陳跡怔了一下。
家人……
自己在這個世界還有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