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什魚宅邸的朱漆大門,被人從裡麵緩緩拉開。
門內,當先走出來的雲羊多了幾分倨傲:“證據在此,我會將這些證據八百裡加急送往京城,由皇上定奪!”
劉明顯坐在他的戰馬上,孝帽之下的表情被火光映照得明滅不定。
他看著雲羊手裡的那一摞證據,額頭青筋跳動,他沒想到雲羊和皎兔真的找到了證據,此時如果再要為老太爺報仇,已沒有站得住的理由了。
然而,他忽然覺得不對勁……他抬頭看向雲羊身後,正有一蒙麵之人低著頭。
這是誰?
為何蒙著麵?
正當劉明顯想要再看仔細一些時,赫然見到雲羊挪了一小步,將那蒙麵之人徹底擋住,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劉大人,還不退嗎?”
劉明顯沉默著,絲毫沒有退意。
雙方劍拔弩張,都在等著他開口,是戰是退,都在他一念之間。
劉明顯平靜問道:“梁狗兒呢?”
馬旁牽著韁繩的年輕人慌張道:“二叔,梁貓兒剛剛來送信兒,說梁狗兒已經對閹黨出過刀,這會兒在紅衣巷睡下了。”
劉明顯麵色陰沉下來,他打量著已經拔刀而出的主刑司魚龍衛,咬著牙說道:“讓梁狗兒帶著他的那柄破刀給我滾出劉家,劉家沒他容身之地了!”
然而,他依舊不打算罷休,竟是再次驅馬,領著數百名劉家人壓了上去。
此時,林朝青開口道:“劉大人,莫要誤了整個劉家,你不如等劉閣老回到洛城之後問問他,再決定怎麼做。”
劉明顯直勾勾盯著林朝青,最終,他隔空拱了拱手:“劉某在家中聽候發落了,回府!為老太爺置辦喪事!
離去時,他又忍不住回頭打量,正見到林朝青與那蒙麵之人低聲說著什麼。
“查那個蒙麵之人!”劉明顯語氣猙獰:“雲羊與皎兔這兩個活閻王殺人厲害,卻從未聽說他們還有搜罪查證的本領,定是那蒙麵之人在其中起了作用,一定要把他查出來!”
“知道了二叔。”
某一刻,劉明顯甚至有種直覺:今晚若沒有這蒙麵人,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待劉家人離去,林朝青也翻身上馬,他整了整蓑衣俯瞰向陳跡:“少年郎,我的承諾兩月之內有效,也許用不了兩個月,你就會明白密諜司裡都是什麼人。”
雲羊麵色一黑:“陰陽怪氣誰呢,你們主刑司除了會攻訐同僚,還會做什麼?”
林朝青沉默不語的領著主刑司往東去了,那一襲暗色的蓑衣如黑色的羽翼收攏在背後,風塵仆仆而來,風塵仆仆而去。
策馬離去時,有魚龍衛在鬥笠之下對陳跡微笑,他們尊重有本事的人。
可陳跡注定不會為主刑司做事,因為他需要的並非是官職,也從未想過為皇權效力。
他現在更想修行,而修行需要錢,這是主刑司給不了的。
馬蹄聲遠去,雲羊看了陳跡一眼:“一旦加入主刑司,便是整個朝廷所有官員的敵人,隻能當一輩子孤臣。自古以來,孤臣有幾個能善終的?”
陳跡平靜回應道:“多謝雲羊大人提醒。”
雲羊問道:“你覺得,會不會還有其他劉家人涉及其中?”
陳跡搖搖頭:“不知道。”
雲羊又問:“景朝會不會還有其他傳遞情報的手段?”
陳跡再次搖頭:“不知道。”
“你會不會像上次在周府一樣,又藏了一手?”
陳跡篤定道:“沒有。”
雲羊氣笑了,麵前這小子遠沒有看起來那麼老實,可他又沒什麼辦法。
他笑眯眯的看著陳跡:“明天夜裡,會有人將五十兩銀子送去太平醫館,走了。”
“稍等一下!能不能先預支八文錢?”陳跡問道。
雲羊麵色古怪的從袖口裡點出八枚銅錢來:“你窮瘋了嗎八文錢也好意思開口?這算送你的。”
陳跡誠懇笑道:“謝謝,那我便告辭了。”
皎兔忽然覺得,陳跡隻有這一刻的笑容才最誠懇。
雲羊道:“等等,先彆走。”
還沒等陳跡反應過來,卻見他袖中落出一柄匕首在陳跡耳畔劃過,一縷頭發落在了他的手心裡:“現在你可以走了。”
陳跡沉默片刻,最終什麼都沒說便走了。
待到陳跡走遠後,皎兔忍不住問道:“要不把他納入密諜司來,把他調到咱們手下,就可以隨便使喚他乾活了,哪用給他支付五十兩銀子作為報酬……五十兩銀子能買多少好看的衣裳,我幾年都穿不完!”
“不行,”雲羊否定道:“這小子的能力……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還聰明,這是內相大人最喜歡的。若真讓他進了密諜司,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騎在我們頭上了。”
“可十二生肖也沒位置了啊,”皎兔道。
雲羊低聲道:“我聽說病虎即將退位……我真是昏了頭,怎麼會覺得他能取代病虎的位置。”
皎兔突然說道:“我們得確認一下他是不是景朝諜探才行,這樣往後才能放心的用。”
雲羊平靜道:“我已經想到這一步,昨夜便飛鴿傳書給開封府的夢雞,他很快就會抵達洛城,有他出手審訊可保萬無一失。”
“付出什麼代價請夢雞來?”
“很大的代價……走吧,不早了。”
轉眼間,原本熱熱鬨鬨的門庭前,隻餘下樹葉在秋風裡飄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