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早想到了這個結果。
彆人可以下山,可以得到官府的安置和寬恕,可是他王木生不行。
不管他受了什麼委屈,都不能作為他帶人搶劫官府糧車,殺死差役,聚眾作亂的原因。
古往今來,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他所作的都是死罪。
若是大明稍微處理不慎,他聚集的兩萬人攻打城池成為流寇,那他死一百次都不夠。
律法是蠻橫的,也是不講道理的。同時律法也是殘暴的,是維護秩序的工具。
或許很久以後,王木生這樣的人會成為百姓口中的俠,會同情他。但是他挑戰整個大明的律法,已經走上了不歸路。
“那幾百人都是什麼人?”朱允熥沉思道,“他隻不過一個民兵弓手,哪有這麼大的能耐?”
薛繼祖開口說道,“這些人,都是當初和他一起搶劫糧車那些賊人的家眷,親族!”
大明律,煽動民變劫掠官府者,誅九族。
“再去喊話,告訴山上的人,隻誅首惡,那些參與搶劫糧車的人,必須伏法。其他人,脅從不問!”朱允熥皺眉道。
這個時代最正確的做法,就是直接讓衛所的官兵殺上去,然後帶人頭回來。大明雖然繁盛,但可不是講什麼人權的世界。
“喏!”薛繼祖麵有不甘心,但也隻能答應。
“殿下!”一向話少的鐵鉉忽然開口道,“若是那些人,繼續執迷不悟不肯下山呢?”
朱允熥看著他,“你的意思?”
“臣知殿下心懷慈悲,不願殺人。可是國法難容,王木生也自知死路一條,勢必頑抗!”鐵鉉朗聲道,“但是臣想,從王木生聚集了兩萬災民開始,他一未繼續劫掠官府,二沒攻打城池,想必也還是有些良心的人。”
“這正是我不願多殺人的原因!”朱允熥歎息道,“歸根到底是官府賑濟不利,才讓災民聚集鬨事。他王木生雖然犯了國法,釀成大錯。但是我,也不想追究他親族的責任。國法無情人有情,他的家人親族也都是無辜的。”
“臣想,派去傳話的人都是朝廷的官軍,他們或許心中抵觸。”說著,鐵鉉抬頭,正色道,“臣去,臣是朝廷命官,臣去勸他們,讓他們下山。”
朱允熥想了想,站起來拍拍身上的 塵土,“好,你去吧,小心一些!”說著,對身邊眾人笑道,“吃飽喝足快乾活!”
一行人,又甩著酸痛的肩膀手臂走上河堤。
鐵鉉轉身,對薛繼祖說道,“薛將軍,請派人下官去五峰山。”
看他一副書生的打扮,薛繼祖也有些佩服,拱拱手,大步而去。
解縉忽然拉住鐵鉉的衣服,關切地說道,“老鐵,你真去?那可是賊窩!”
“他們原是百姓,除了王木生和同黨之外,其他人沒做過錯事!”鐵鉉正色道,“你我讀書,但求一個正字。吳王仁慈,我為吳王之臣,若能救下無辜之人,就是正。”
解縉皺眉沉思,咬牙道,“在下和你一道去!”
“你?”鐵鉉笑笑,甩開解縉的手,“小解,你我雖然都是讀書人,但也有不同。”說著,轉身就走,聲音傳來,“你現在還是個書生,這種事不去也罷!”
看他走遠,解縉原地跺腳,“呸,我一番好意,你居然瞧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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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峰山在撫州城外二十裡,一個山洞裡,數十個身材健壯的漢子,看著煮飯的鐵鍋默不作聲。
山洞裡,有老有少男男女女數百人。這寬敞的山洞,看起來有些擁擠。這些人,都是王木生和他那些做下驚天大案的,兄弟們的家眷親人。
王木生三十出頭,身材健壯。
此刻他蹲在鐵鍋麵前,親手從裡麵盛出一碗飯,回身送到一個老婦人麵前。
“娘!吃飯吧,您小心熱!”
老婦人歎息一聲,搖頭道,“不吃了,娘什麼都吃不下!”
忽然,邊上一個麵色刻薄的婦人,開口罵道,“你還有心思吃?官軍在山下都圍了幾天,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殺上來。”罵著,又變成嚎啕大哭,“我們做了什麼孽,有你這麼個親戚。居然搶劫官府糧食,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王木生麵色尷尬之中帶著悔恨,“三嬸,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族人!”
這婦人的哭罵頓時引起了山洞裡眾人心中的委屈,本來都是好好過日子的百姓,就因為出了這麼一個不知死活,敢坐下滅九族大罪的親戚,大家都成了官府的罪人。
刹那之間,山洞裡滿是對王木生的叫罵之聲。王木生和一幫兄弟,羞愧的低下頭,不敢說話。
一位拄拐的老人站出來,用拐棍敲打石壁,大聲道,“事都出了,說這些有什麼用?”
老人在族中威望甚高,眾人止住叫罵,但還是有婦人和孩子哭天抹淚,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