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甩開雙腳,跑,往前跑,死也要跑。
黑衣人甩開有如鉛灌的雙腿,憋足了一股氣,拚命往前跑。他已記不清跑了多長時間,跑了多遠距離。在他快要模糊的意識中,抬腿、蹬足,前擺臂、後掄手,成了他近乎機械的動作。
張開大嘴,呼氣,吸氣,就算再痛也呼吸。
凜冽的冷風灌進了他的肺中,就像跟著捅進一根燒火棍般的灼燒劇痛。燒火棍在他的胸膛裡無止無儘地攪動著,刺激著他痛覺的每一根神經,抽打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但他必須咬緊牙關忍受每一分劇痛。新鮮的空氣,是維持生命的基礎,更是劇烈運動時的必要支撐。可惜的是,他的肺部容納不了更多的氧氣來維持更高強度的動作。準確的說,他的肺部就像一隻漏了氣的氣球,他張嘴吸進多少,就會漏掉多少。他的右手緊緊捂著胸部,一股又粘又腥又溫熱的液體,沿著他的指縫,止不住地往外湧。
就在十五分鐘前,他的胸口還是完好如初,他的呼吸就像初戀少女般的純潔。但隨著一道寒光閃起,他胸口嬌嫩的肌膚被無情地刺破,身體最重要器官——鮮活有力跳動的左肺被捅穿,原本輕盈的呼吸,就變成夢魘一般的存在。
每呼吸一次,他就像曆經生死輪回一般的痛苦。肺部每縮張一回,他就感覺生命的氣息流失一分。漸漸地,他的痛覺神經開始麻木,跑步成了本能機械的動作。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要跑,就算下最後一口氣,也要跑到底。因為他知道,拚命跑,至少還有機會,不跑,連一丁點機會也沒有。
月黑如墨,寒風呼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荒郊野外,渺無人煙,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出現。
時間,最重要的就是時間。有了時間,他才有生還的機會,有了時間,他才有可能把信息傳遞給所需要的人。然而,命運就是會開玩笑。越需要時間的時候,時間反而變得越少。
他在這一片濕地耽誤的時間太多了。
這該死的濕地。濕地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泥濘不堪的軟泥地。前兩天剛下過暴雨,原本就濕潤的泥地,吸飽了雨水,變得更加的濕滑軟粘,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大坑,連帶出一大團黑色的泥漿。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艱難前行。他無法判斷現在是不是跑在正確的道路上,隻有一點他很清楚,隻要越過這片紫色的薰衣草地,跑過長長的紫藤花長廊,就可以看到村民居住的燈光。
那是一個希望。生還的唯一希望。
周邊是一團漆黑,仿佛雙眼蒙上了一層黑色的眼罩,根本看不清四周是什麼。他隻能豎起耳朵傾聽。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有。如果真要聽到什麼,那就是他如同拉破風箱一般的喘息聲。
他感覺筋疲力儘,全身虛脫。如果可以,他真想好好躺下來,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或許,一覺醒來,這個惡夢就會離開,燦爛的陽光重新會鋪滿他的世界。但殘存的清醒意識告訴他,這不是一個夢。隻有不停地逃跑,才能贏得生的希望。
快了,就快要到了。
村民居所的燈光。
他知道自己身處什麼地方。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再加一大片紫色的紫藤花,繪就了一大幅以紫色為主題的花的世界。紫藤花濕地,一個很美的名字,一個很漂亮的地方。薰衣草隨風起伏,如同一片紫色的海洋,紫藤花在風中飄蕩,如同一座紫色的瀑布。“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能顯現詩意詞義情境的,似乎隻有這絕美的紫藤花濕地。
他可沒有欣賞紫藤花濕地美景的時間,至少現在沒有。他巴不得能一步越過紫藤花濕地,徹底擺脫身後的威脅。
跑,不停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