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
秦老捂著腦袋從地上爬起來下樓覓食,便見到後花園的搖椅上,吳惟安坐在那。
秦老走過去:“這次的梅子酒有些烈,我頭暈得厲害。你感覺如何?”
吳惟安抬頭,看了他一眼,眸色極冷。
秦老納悶:“你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你夫人呢?還沒起麼?夫人還沒起,你起那麼早做什麼?”
吳惟安閉眸,喚道:“雪竹。”
一旁掃地的人無聲無息來到吳惟安麵前:“在。”
吳惟安:“扔遠點。”
雪竹看了秦老一眼,點了點頭。
秦老還沒意識到危險,兀自猜測:“不會是和你夫人吵架了罷?因你昨晚喝酒麼?……哎!雪竹你做什麼!放我下來!”
吳惟安揉了揉眉心,不喜道:“雪竹,太吵了。”
“哦。”雪竹想了想,將懷裡的帕子塞了秦老一嘴,眸色認真,“我洗的很乾淨。”
而後他抬著秦老,從花滿客棧後門離開,將人丟到了澡堂後門。
他覺得,秦老該好好洗一洗了。
等雪竹丟完秦老回來,將客棧上上下下的樓道都掃過一遍後,紀雲汐才起了床。
她下樓到一樓大堂用早膳。
客棧被包了下來,寬敞的大堂就隻用了一桌。
桌上,吳惟安已經坐在了那裡,手執一杯茶盞悠悠喝茶。
聽到動靜,他側頭瞥了一眼,臉上露出笑來:“早。”
紀雲汐走過去,隨口道:“早,六哥人呢?”
吳惟安給她倒了杯水:“半刻鐘前就出門了。”
“嗯。”紀雲汐接過水,喝了口後,便神色自然地用起了早膳。
仿佛昨晚什麼都沒發生。
吳惟安垂下眸眼,輕輕咬著口中的水晶包,在心中想了一瞬,抬起頭來,笑意盈盈道:“昨晚我喝醉了,是我唐突了。”
紀雲汐神色與往常無異,不似昨晚略微張揚的笑,也無小女兒的害羞:“無礙,小事罷了,你我都無需放在心上。倒是你,日後少喝點酒。”
吳惟安話頭一頓,臉上笑容淡了淡:“………好。”
紀雲汐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唇輕輕勾了勾,夾了塊酒糟肉。
酒糟肉偏鹹,吃在口中時,輕輕抽了口涼氣。
舌側有些疼。
這個狗男人。
吳惟安一手托著臉,一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用勺子攪拌碗中的白粥:“不過昨夜夫人為何會那樣問我?”
紀雲汐拿筷子的手一頓。
昨晚她躺床上時,便意識到她問錯了。
她就不該問。
那時候,保持沉默,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問,是最佳的處理方式。
可紀雲汐雖在商界叱吒風雲多年,但情場,她還是第一回入局。
隻有理論,沒有太多實踐經驗,出點差錯是正常的。
不過這男人也是第一回。
而且他隻在古代活了十八年,應該不會比活過兩世,而且在現代浸染過的她強。
他不一定能抓住她的漏洞。
可到底,狗男人就是狗男人。
不能掉以輕心。
紀雲汐吞下口中的酒糟肉,舀了一勺白粥:“隨口一問,沒什麼意思,你彆想太多。”
“我怎麼能不想多呢?”吳惟安眉目含情,“你問我是否喜歡你,我昨晚想了一整夜,都不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以至於讓你有這種錯覺。你知道的,為了隱藏實力,我偶爾會做一些表裡不一的事。”
紀雲汐靜靜地聽著。
心裡甚至已經猜出他要說什麼了。
現代渣男語錄之一,你可能誤會了,我沒那麼喜歡你。吻你也是喝醉了,不太理智。
諸如此類。
“但唯獨這一件事,我必須要向夫人澄清。”吳惟安輕聲道,“我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呢。”
紀雲汐:“?”
吳惟安伸手,將她耳側的碎發繞到耳後:“去年年初,我和家父上紀家提親時,我便喜歡上你了啊。”
草。
紀雲汐心裡爆了句粗口。
他還不如說‘你可能誤會了,我沒那麼喜歡你呢。’
紀雲汐笑得敷衍,明顯不信:“是麼?”
“是。”吳惟安語氣雖輕,但臉色格外認真,很是篤定,“夫人也許不信,但事實確實如此。夫人不必對自己那麼沒有自信。”
紀雲汐今早起來,本還心情不錯,可這會,她有點用不下早膳了。
吳惟安輕歎一句:“倒是夫人你,你可喜歡我?”
紀雲汐看向他,目光幽深。
吳惟安視線不曾避讓,耐心等她回答。
半晌,紀雲汐收回視線,放下勺子,站了起來。
她走到他旁邊,彎下腰,在他耳側輕語:“你感受不到嗎?”
吳惟安耳尖微顫,想起昨晚女子甜軟的唇舌,呼吸微重:“什麼?”
“我喜歡你,抑或是不喜歡你,你感受不到嗎?”紀雲汐跟著輕歎一聲。
她微微搖頭,直起身便打算離開。
吳惟安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手腕。
“感受不到。”他仰頭,“夫人不如直言,答案如何,我都能受得住。”
紀雲汐咬牙。
她閉了閉眸,而後睜開:“算了,我不太想說。而且,喜歡和不喜歡,有那麼重要嗎?”
吳惟安輕笑:“也是,是我魔障了,總之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輕輕摩挲著她的腕間肌膚,眸光微閃:“昨夜才明白,什麼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待我們到了涼州,早日想辦法取火翎鳥尾花解毒罷。”
*
三月中旬,曆經一個半月,一行人終於到了涼州。
涼州地處東河流域,雖沒有更西邊的沙州困苦,但也不是富庶之地。
紀雲汐一行人到的那一日,涼州大大小小官吏親自將他們迎進了城。
動靜不小,但圍觀的百姓不多。
在前往府衙的路上,紀雲汐四處打量。
她察覺,涼州的百姓與上京城百姓不同,臉上少了些鮮活的氣息,都有些冷漠。
她放下車簾,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剛巧和吳惟安對上了眼。
他朝她微微一笑,喝了口茶。
紀雲汐他們剛到,住所還需要收拾,吳惟安說了幾句鬥誌昂揚的鼓舞之言,便讓這些涼州的官吏先走了。
雪竹抄起掃帚,開始瘋狂掃地。
這處府衙雖說事前已經前前後後打掃過一遍,但在雪竹眼裡,跟沒打掃差不多。
毒娘子第一時間去了她的廚房,紀明焱跟著她一道。
他興奮地搓著手:“我已經好久不曾下廚了!都快把我給憋壞了。阿毒姐,今晚你休息,下廚一事便交給我罷!!”
紀明焱確實很久不曾下毒,他之前都忙著妹夫的金蟾蠱一事呢。
故而毒娘子一聽便同意了:“好啊!那今晚的晚膳就交給你了!我回屋收拾去了!”
紀明焱摩肩擦踵,懷抱著滿腔熱情,開始研究今晚的晚膳。
那頭,吳惟安挽著袖子,從車裡搬了疊書邁進臥房。
紀雲汐站在房中,蹙著眉囑咐寶福:“這桌子換張新的,這些擺件也都換了。這裡不要擺衣架,換掉……這個也換了…………”
吳惟安搖搖頭,兀自整理書籍,等到紀雲汐交代完後,他才拿出一封請帖給她。
紀雲汐看了一眼,沒接:“何事?”
吳惟安認命地將請帖拿回:“謝家家主剛送來的,說是今夜是他大孫子的滿月酒,讓我們倆去一趟。”
謝家是涼州當地有名的氏族。
在這些州縣之地,當地的氏族威望甚至比朝廷的官吏還大。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今晚?”紀雲汐看了看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布局的臥房,蹙眉不喜道,“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就好了。”
吳惟安初到涼州,謝家家主的晚宴,哪怕是鴻門宴,他都是要去一趟的。
他把玩著手中的請帖,悠悠道:“我剛剛進來路過廚房,看見你六哥在下廚。”
紀雲汐:“…………”
……
半個時辰後,等在門口的吳惟安看見款款走來的紀雲汐,微微挑眉。
和上京城鳳冠霞帔的打扮不同,紀雲汐今夜這身,顯得很低調。
她穿了件寶藍色的裙子,顏色偏暗,款式也很平常。發飾更是簡單,就隻插了一支和田玉的發簪。畫了溫柔的柳葉眉,塗了淡粉的口脂,妝容也很清爽,整個人顯得格外溫婉。
和她在上京城那副富麗堂皇的打扮,南轅北轍。
吳惟安揚眉:“你為何換了這樣一身。”
紀雲汐邁進馬車:“在涼州,低調些比較好。”
涼州離上京很遠,就算聽說過她紀雲汐的名頭,可見到她外在打扮時,也定然會以見麵的感覺作為判斷。
她如今不是上京城的紀家三姑娘,而是知州大人的夫人。
那麼,低調好行事。
吳惟安一笑:“夫人這般打扮也好看。”
自從那一夜,吳惟安承認自己喜歡她後,就越發沒臉沒皮了,各種情話張嘴就來。
紀雲汐都反應平平:“哦。”
誰當真,誰就輸了。
馬車停在一座大院門口。
這大院比府衙氣派百倍,甚至不輸紀家在上京城的庭院。
謝家家主和家主夫人親自出來迎接,兩人作勢就要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