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寧看著他決絕的背影,眼眶再度發酸。
他總是這樣,好像她隻是個逗趣的貓兒狗兒,乖巧便攏過來玩玩,不稱手了便丟開,甚至不值得他多問一句。
鳳寧轉過身,往後一靠,貼著雕窗站穩,默不吭聲。
裴浚在韓玉的伺候下穿戴更衣,坐在東窗下悶出一口氣。
他給氣笑了。
真是長了本事,翅膀硬了。
方才在禦花園玩的儘興呢,擱他這就不舒服了?
李鳳寧若真不舒服,是什麼模樣什麼神色,他還分辨得出。
分明又是吃醋了。
這世上鮮少有什麼事能瞞得過他。
蔣文若這一進宮,宮裡流言四起,太妃的顧慮他不是不清楚,太後那邊的忌憚他也心知肚明,李鳳寧這樣沒有城府的女孩子,聽了風便是雨,心存怨念實在不稀奇。
上次白敲打了。
晾一晾她。
裴浚略坐片刻,重新回到禦書房看折子。
珠簾外的鳳寧聽得裡麵傳來動靜,心口又突突直跳。
她是進去呢,還是不進去?
那可是天子,鳳寧心裡對裴浚始終存著敬畏。
咬一咬牙,鳳寧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照舊進去奉茶,茶擱好了,就退出來,不像過去那般守在小幾看書。
鳳寧這麼做了。
裴浚卻始終不曾往她看一眼,仿佛她壓根不存在。
鳳寧一直在外頭候著,直到裡麵歇了燈,方回值房歇著。
今夜並無其他女官當值,燈熄下,屋子裡黑漆漆的,隻剩鳳寧一人,她抱著膝蓋在床榻上蜷縮著坐了一會兒。
拒絕了他,鳳寧心裡並不好受,像堵了一塊棉花塞的慌。她知道他並不需要她,甚至隻要他抬抬眼,有無數女人爭先恐後爬他的龍床,她於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哪怕她是拒絕的那個,真正難受的也隻是她。
翌日柳海發話,準十八名女官回府合家團聚。
宮裡一下子就空了,就連梁冰也回了府,臨走前,吩咐鳳寧,“你既然無事,便幫我看顧著些吧,怎麼開票,怎麼記賬,你學會了嗎?”
梁冰手裡掌著內庫賬目,每日有人來尋她開兌票,查賬目,她是養心殿最忙的女官。鳳寧時常跟著梁冰夜值,偶爾幫她打下手,
“姐姐放心去吧,我會幫你支應好。”
這一日便光顧著在西圍房忙了,裴浚知道她在,也沒理會她,鳳寧也不往禦書房湊。
兩個人誰也不搭理誰。
到了下午申時,蔣文若找過來了,“佩佩說後日要在校場舉行馬球比賽,今個兒妹妹陪我去禦林苑騎馬吧?我許久不騎,有些手生了。”
鳳寧也心癢難耐,便應了下來。
到了禦林苑,蔣文若自然而然往禦棚走,守門的將士沒有攔她,不多時蔣文若將那匹小赤兔給牽了出來。
鳳寧看著那匹火紅的赤兔馬,想起那日裴浚教她騎馬,心口一陣發堵。
小赤兔看到鳳寧,朝她一下竄了過來,嚇了蔣文若一跳,
“鳳寧!”
她生怕赤兔馬傷了鳳寧,慌忙追過去,卻見那小赤兔在鳳寧跟前停下來,矮著身將頭額往鳳寧懷裡蹭,蔣文若十分納罕,
“它認識你?”
鳳寧看著賣乖的小赤兔心頭訕訕,不舍地收回手,連忙搖頭,“有一回我在此地習馬,遇見過它。”
“原來如此。”蔣文若也沒多想。
這時,小內使幫著鳳寧把小壯牽了過來,小壯在“失蹤”當晚就被找到了,比起小赤兔,小壯就更依賴鳳寧,幾乎是小跑著就來到了鳳寧跟前。
鳳寧雖然也很喜歡小赤兔,可她心裡更疼小壯,她如往常那般憐愛地撫著小壯的額發,“小壯待會兒要爭氣哦,彆被小赤兔比下去了哦,當然,比下去也沒關係,等咱們長大就贏了他們。”
那頭小赤兔不乾了,看著鳳寧親昵彆的馬,猛地叫了一聲。
它雙腳騰空,姿態十足狂妄。
鳳寧大吃一驚,它還有這一麵?
不知怎麼就想起了裴浚那張臉。
跟它主子一樣狂妄?
蔣文若這邊隻當馬兒不好馴服,馬跟人一般,越有本事越傲慢。
不一會,兩位姑娘紛紛上馬前行。
有了上回的經驗,鳳寧越發能嫻熟地駕馭小壯前行,小壯也察覺到主人越來越流暢的把控力,跑得也很帶勁。
小赤兔在跟小壯較勁,它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載著蔣文若跟閃電似的往前狂奔,好似要叫鳳寧瞧一瞧,誰更有本事?
這下可把蔣文若給驚豔到了。
“不愧是赤兔馬!”
她勒穩馬韁回望鳳寧,“妹妹,你小心些。”
小壯見小赤兔風一般刮了過去很快超越了它,也不大服氣,拚命地往前追。
鳳寧看著小壯仿佛看到了自己,一麵心疼它一麵又為它驕傲。
“小壯,好樣的!”
一刻鐘後,蔣文若在一處高坡等到了鳳寧,小赤兔昂揚地立在坡頂,黑漆漆的眼眸睨著鳳寧,滿臉地顯擺。
鳳寧哭笑不得。
第二日姑娘們都回來了,章佩佩討了太後懿旨,吩咐禦林苑的馬官準備場地。
傍晚姑娘們散職站班時,章佩佩趁機跟裴浚請示,
“陛下,明個兒下午臣女與蔣姐姐在禦林苑打馬球賽,恭請聖上駕臨,順道給咱們提點提點。”
裴浚對馬球賽沒什麼興趣,一群姑娘花拳繡腿,他去看什麼?看李鳳寧挨揍?
“朕公務繁忙,怕是不得空,你們去吧,朕會著人送些彩頭過來。”
他說這話時,溫文爾雅,唇角掛著笑,眼神卻分明透著無情。
章佩佩等人大失所望。
離開前,章佩佩眨著淚眼委屈巴巴討好柳海,“柳公公,您幫忙勸著陛下,陛下不去,咱們都沒興頭了。”
柳海明白章佩佩的心情,“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勸陛下。”
到了次日午時,裴浚從前庭忙完回來,用膳歇過晌,柳海就開始勸了,
“萬歲爺,您今個兒下午又沒什麼要緊的事,就去瞅一瞅唄,姑娘們盼您如久旱盼甘霖,您露個麵留下個彩頭也成啊。”
裴浚這個人絕不是旁人能輕易左右的,但這會兒,他還真就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