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聽師傅說,江北四州可是我潁川陳氏的地盤,怎能讓桓、謝兩家去掌管?”陳望抗辯道。
“看來你真的有此打算,不回來了?”褚太後咬著銀牙道。
陳望趕忙擺手道:“不不不,我沒有此打算。”
“那就好,你一個娃娃怎能領四州?可笑,再回來學習幾年吧,軍國大事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褚太後不無嘲諷地道。
陳望知道不能再爭辯了,再爭辯這老女人一怒之下,什麼事兒都能做出來,說不定自己連去都撈不著去了。
於是低下了頭。
褚太後以為說服了陳望,抬手按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
伸了個懶腰,定定地望了陳望一會兒,莞爾一笑,潔白的腮邊兩個梨渦非常明顯,緩緩道:“好了,待會兒就要出發了,你洗漱一下,吃點飯吧。”
“遵……遵命,太後。”陳望回避著她的眼睛,支吾應道。
褚太後輕移蓮步,向屋外走去。
看著她婀娜多姿的背影,陳望一時之間懵圈了。
她怎麼就這麼希望我留在她身邊,她到底是我什麼人?
陳望起身,胡亂吃了幾口飯,洗漱了一下。
正梳理著頭發聽到門口有年輕的宦官聲音,細聲細氣地問道:“公子,該出發了,奉田大人之命,送您去桃葉渡。”
“哦,就來了。”
陳望邊說著,邊照著銅鏡戴上小冠,拿起桌案上的行囊斜挎在背後,出了房門。
跟隨著年輕宦官一起,離開了皇宮,穿過台城。
有許多來往的文武官員紛紛駐足,表情各異,有的向他頷首,有的向他微笑,有的帶有疑惑。
陳望抖擻精神,心道不能給我那大晉第一戰神父親丟人,挺起小身板來,表情輕鬆地一一點頭致意。
當走出甲士林立的台城後,三十幾丈外有一乘暖輿停在城門口,兩名差役樣子的人蹲在地上說著話。
見陳望隨宦官走出,兩人站起身來,將暖輿前麵壓低,恭請陳望。
陳望駐足回首,看向台城,這個東晉政治中心以及皇宮所在地。
雖然他去北京旅遊到過故宮紫禁城,從色彩上這裡是遠遠不及那黃瓦紅牆,金碧輝煌。
但高大的台城城牆,輪奐巍峨,渾樸厚重,皇宮內殿台樓閣,青瓦黑牆,矗雲乾漢,自有象征著皇權的威儀和尊嚴。
他心中默念道:“彆了,台城,彆了,建康宮,此地雖好,但好歹來到你們東晉一趟,絕不應當在此荒廢光陰。”
打定主意,撩袍抬腿,跨過轎杆,進了暖輿。
兩名差役抬起暖輿,小宦官跟在旁邊,一行人小跑離開了台城。
京城四市,其中建康大市為孫權所立;
建康東市,也在同時設立;
建康北市為西晉永安元年(公元304年)設立;
在建康東華門外有一土台高三丈,土台上還有兩間屋子,這就是旗亭。
時值清晨剛過辰時(早七點),旗亭擂響鼓,建康四市中的大市與東市同時開市,商賈們可以進入這兩個市場進行交易。
旗亭中午擂鼓,意味著東市關閉,同時也意味著北市開市。
宮廷、大臣、貴族采購和換取貨物都在此進行,當然,都是他們的家丁、奴仆出麵。
因他們的工資還有大部分來自於絲絹布帛以及糧食,隻有少部分五銖錢。
五胡亂華,北方大批災民渡江南下,朝廷也是入不敷出。
交易活動從不到辰時開始,往往在中午達到頂峰,故又稱為日市。
而大市也就是陳望現在路過的地方,整整一條河道兩邊都布滿了大小商肆,來往者摩肩接踵。
商販的叫賣聲,雞鳴狗吠聲,呼兒喚女聲……交織在一起,熱鬨非凡。
陳望掀起側麵的輿簾,好奇的觀賞著來往的人流,眼見沿途經過了無數的橋。
前方又出現一座橋,橋上貫通著一條筆直的、路況好得令人咂舌的大道。
但那大道卻人蹤絕跡,與另一側的人流如織形成鮮明對比,似乎已走到了市場儘頭。
他向正在旁邊一邊小跑一邊擦汗的小宦官,指點著遠處那座橋、那座筆直的大路問:“此為何地?”
“唉,唉,陳公子,那是朱雀橋。”小宦官白皙的臉上泛著紅暈,喘著粗氣道。
啊,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雀橋啊,建康二十四橋中最大的一座。
遂又問道:“為何咱走的這條道沒有行人?”
“這是禦道啊,隻有咱皇宮裡的車馬乘輿才能走的。”
“好生無聊啊,我還想看看這裡的人,那,那前方的幽靜所在是不是烏衣巷?”
小宦官邊跑邊一臉嫌棄地道:“唉,唉,正是,這都記不得,你們府不就在這裡嘛。”
“那我得去看看嘍,快,轉頭。”陳望有些興奮地道。
他對這個“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青溪水木最清華,王謝烏衣六代誇”,
可是極感興趣的。
“王尚書的船在等著呢,哎呀,公子啊,您彆折騰了,太尉回京您都回過府,有什麼好看的?”小宦官非常不情願地回道。
“唉,唉,小哥哥,我們就去看一眼嘛,耽擱不了許久的,再說我不去,船也不會開的,是不?”陳望一臉堆笑地哄著小宦官道。
“這……”
“你不讓我去,我可就不上船了哈。”
“好吧,好吧,就一小會兒。”
“嘿嘿,多謝多謝!”
說罷,乘輿在小宦官的指揮下,調了個方向,奔西邊而去。
穿過人頭攢動的秦淮河畔,不久就到了這個不甚寬敞,卻是幽雅僻靜的烏衣巷。
巷子兩邊高大的青磚牆經過幾百年風雨淋灑,煙熏日曬,像紫砂壺包漿一般,散發著油潤的暗光。
陳望的鼻中還能嗅到這些高牆內散發出來的燒木柴味道,夾雜著米飯、炒菜的香味,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這個一千七百年前的東晉。
也不知道穿過了幾個大宅門,來到了一座門前,陳望抬頭看去,黝黑的大門上方牌匾寫著四個燙金大字“廣陵公府”。
門前青磚堆砌的階梯上長著斑斑青苔,兩旁排列著幾個石頭拴馬樁已經黝黑,周邊地麵上坑坑窪窪,分明是鐵蹄踩踏的腳印,彰顯著這裡是個武將的府邸。
陳望掀開輿簾,走了下來。
小宦官欲上來阻攔,被陳望推開。
自己身不由己的邁步上了階梯,伸手扣響了大門上的斑斑鏽跡的銅環。
“咣,咣,咣!”一聲賽過一聲,在這幽靜的烏衣巷中傳出老遠。
良久,大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