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傅,學生謹記。”
“唉,本不該把這麼重要的事情落在你個十三歲的少年身上,不過,若你不準備接手江北四州,人心難安,誰還能服眾?”孫綽一邊撫著陳望的頭發,一邊歎道。
“江北四州上百官員,我該相信誰?還望師傅示下。”陳望求助般望向孫綽。
“王尚書會告訴你的,他亦是令尊的多年屬吏嘍,比為師更加熟知江北情況。”
“哦,好吧。”
“去吧,望兒,回去早些歇息,到了洛陽記得給為師來信。”
陳望忙站起身來,躬身一揖到地,麵色莊重地道:“多謝師傅教誨,學生一定不辱師命,為大晉北陲儘力而為。”
孫綽也站起身來,俯視著陳望道:“望兒,為師隻能給你一些粗略的教誨,不在其位終究不知其中秘,需你自己隨機應變,若不能當機立斷,隻想到一條,對朝廷、對百姓有利的事宜,方為善事也。”
“學生遵命!”
孫綽看著躬身在自己身前的陳望,悲從心來,眼圈一紅,嘴唇有些哆嗦著道:“望兒,你……你此去……不要辜負為師之——唉……”
竟然說不下去了,良久,抑製住悲痛,又道:“你們潁川陳氏一門忠烈,大晉之肱骨良臣,尤其兩淮乃令尊之心血,你切不可大意行事,毀掉令尊之基業,辱沒了列祖列宗的名聲。”
陳望連連頓首,拜彆孫綽。
出了國子學,已是日頭偏西。
邊走邊低頭思忖著,東晉自衣冠南渡以來,地方軍閥勢力大都像現今的家族企業一般,實行的是世襲製。
江北四州文臣武將,成分複雜,派係林立,以及十幾萬大軍,上百座城池,自己怎能擺平啊?
連司馬曦、司馬恬都不肯去,可見其難度之大。
內有桓溫虎視眈眈,對江北四州垂涎三尺,更何況臥榻之側還有外誨氐秦、鮮卑兩個強敵。
心情越發沉重起來,但願我那東晉父親陳謙病情能有所好轉。
否則,自己去了洛陽後不用說能不能坐上這個位子,即便是坐上了,沒有點過人的本領,也難以服眾。
諸文武僅憑感念父親的恩德和忠心來輔佐自己,嘿嘿,那是不長遠的。
於是沒有了剛穿越到此的興奮勁頭了,越發心神不安起來。
回到崇德宮偏殿的自己臥房,重重地倒在了床榻上,仰頭看著頂棚發起呆來。
總結了一下今日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情,打算細細地捋一遍。
如果這個大神般級彆的東晉父親陳謙身體好轉,那是皆大歡喜。
但若是不好呢?正如師傅孫綽所講,看他的意思並不是很樂觀。
自己的身份才是十三歲,幾乎連台城都沒出去過的一個孩童。
真要接管青徐兗豫四州,即便東晉父親德高望重,但誰又甘心臣服在我的麾下?
自己最終的結果,一定就是個傀儡,得聽從多年追隨陳謙麾下的文臣武將或是善意或是彆有用心的指導。
人死如燈滅,人心如深淵,一旦陳謙不在了, 他們會心甘情願保我上位?
他們難道不會藏有私心嗎?
遍數曆史上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
其他不說就說從本朝西晉以來,司馬炎死後,沒多久他的子侄們就爆發了八王之亂,五胡相繼登場,導致幾年後就迅疾滅亡。
石虎死後,石趙沒幾年就被冉閔滅了。
還有那個氐族的前秦,第一代皇帝苻健死後,比較幸運的是苻堅發動了宮廷政變,推翻了苻生,要不然,苻生早就把秦國給毀了。
而自己靠什麼來擔此重任,讓他煩惱又害怕。
自己非但沒有學到孫綽的什麼文采,也沒有傳說中的柏傑那種機謀善斷,更沒有父親陳謙那樣勇冠三軍。
正胡思亂想間,聽到房門響了,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但此時的陳望因內心焦慮外加緊張,根本連看未看,依舊怔怔的望著天。
“公子,用餐了。”聽見小芳輕聲道。
“公子,太後給您的行囊準備好了,明日走時帶著啊。”這個公鴨嗓子是田孜。
兩人見陳望依舊一動不動,互相對視了一眼。
隻聽田孜嘟囔道:“這孩子,又跟以前一樣了。”
說罷,田孜掏出火折子點上了油燈。
小芳把四碟小菜和一碗米飯從食盒中拿出,依次擺放在座榻前的案幾上。
才剛要說什麼,田孜擺手製止,兩人悄悄退出了房間。
房內恢複了安靜,一股炒雞蛋的香味飄入了陳望的鼻中,但他毫無胃口。
通過與田孜、褚太後、孫綽的談話,當下形勢和父親陳謙的情況,他了解了個大概。
首先自己應該要跟這個王蘊搞好關係,史書上對此人並未留下過多的記載,隻記得他是出自於太原王氏的東晉大名士王蒙之子。
他的妹妹是上一任皇帝司馬丕的老婆,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可能是跟著她那不爭氣的老公一起嗑藥,先後病死。
他的女兒王法慧已經和司馬曜定了親。
聽說還在父親麾下效力多年,想來人品也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這樣的人一定要結交,符合大晉根紅苗正且前途光明的一名同誌。
忽然,陳謙眼前一亮,記起了國子監中那個矯矯不群的王恭,他不就是王蘊的次子嗎?
對,這好像是個人物,得利用小學同學關係,好好結交。
還有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兩個熊孩子,也得改善關係,但話又說回來了,自己沒有叱吒風雲的蓋世之才,誰跟你搞關係……
崇德宮本就是清淨之所,此時一片寂靜,隻有油燈忽明忽暗閃爍著,不是發出一聲劈啪響聲。
有利於陳望冥神靜氣的深入思考。
陳謙的第一夫人司馬熙雯,第二夫人也就是自己的東晉母親柳綺是怎樣的人?
一般來說正室都是脾氣不好,頤氣指使的悍婦,自己的母親應該是逆來順受,俯首帖耳的那種小老婆。
如在洛陽能站住腳,她們倆的支持也是比較關鍵的,尤其司馬熙雯還是司馬曦的女兒。
即便是屬下對自己不服,看在她倆的麵子上也會讓步三分的。
但自己又不是司馬熙雯親生,與母親柳綺十年未曾謀麵,能有幾分親近?
這也是自己認知以外的情況了,該如何處理?
找太後要點禮品?
想到這裡自己輕笑了一聲,否定了,她們還缺什麼禮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