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參軍劉奭躬身領命。
“卞太守,你率軍一千攻打南門。”
“這……都督大人,”卞耽躬身支吾著道“末將不解,西城門四千人攻打,我南城門怎麼隻有一千,且劉參軍在江麵不參與進攻都有兩千人……”
“哦,本都督自帶精兵三千,攻打東門,自會隨時支援你南門,卞太守大可放心。”陳望帶著不耐煩的意思解釋道。
“可——”卞耽還想爭辯,被陳望打斷了,他站起身來,拔高了語調,喊道“陛下臨行前授我假節之權,若有違抗軍令者,畏敵不前者,貽誤戰機者,定斬不饒!”
眾人一起站起身來,齊聲躬身答道“遵命!”
“諸公且下去調撥兵馬及攻城器械,吃罷午飯,我們即刻兵發京口!”
“遵命!”眾文武領命轉身向大堂下走去。
陳望忽然道“卞太守留一下。”
卞耽聞言,慌忙轉身走了回來。
陳望吩咐他坐下,臉色緩和了下來,微笑道“卞太守升遷挺快啊,兩年未見,由東部尉升為晉陵太守了。”
“天恩浩蕩,蒙陛下賞識,末將擔此重任,實是有愧。”卞耽黝黑的臉紅了起來,變成了醬紫色。
陳望輕聲道“你確實應該有愧,京口是怎麼丟的?”
聲音雖然低,但聽在卞耽的耳中卻字字如五雷轟頂,他身子一震,囁喏道“回都督大……大人,事發於深夜醜時,庾賊希夥同黨羽白日早已潛入京口,突然殺出……”
“哦?那時四門已緊閉,你為何不組織人馬,奮力死戰?”陳望似笑非笑地問道。
卞耽躬起身子,不敢抬頭,低語道“夜色已深,末將在明,反賊在暗,末將……末將怕傷及無辜百姓,所以就……”
“陛下把拱衛京師的重鎮,東門戶交給你,你就是如此守衛的嗎?我看你在黑夜裡不明反賊數量,畏敵而逃吧!”陳望冰冷無情的話語,擊垮了卞耽的心理防線,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澆滅了他還想要隱瞞事實的想法。
對於當晚來不及開城門,從城牆上匆忙逃跑的事實,他編了好幾天的謊言,不攻自破。
“末……末將有罪……”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末將從城牆上拴著繩子……爬下來的”卞耽越說聲音越小。
陳望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道“唉,好吧,我知道了。”
“都督大人還請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卑職,卑職定不忘大人厚恩,拚死殺進京口,擒拿反賊。”卞耽誠惶誠恐地躬身道。
陳望看了看俯首帖耳在麵前的卞耽,回頭看了看陳顧,隻見陳顧正掩著嘴,拚命憋住笑。
他回過頭了,一本正經地道“卞太守,我會在陛下麵前美言的,如果你聽我將令,我還會為你請功。”
卞耽忽地從座榻中站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就像泡在長江裡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叩首急切地道“都督大人還請吩咐,末將無不遵從,絕無二心!”
陳望起身,離開座榻,雙手將卞耽攙扶起來。
然後在他耳邊嘀咕了十幾二十來句。
卞耽臉色由陰到晴變換了數次,最後黝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連連躬身施禮,興衝衝地下堂去了。
曲阿縣城往北六十裡就是京口,半日的行軍路程。
灼熱的陽光下,一隊隊衣甲鮮明,刀槍耀眼的大晉子弟兵從吊橋上走過,向北方開去。
站在縣城城牆上的陳望用寬大的朱袍袖口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對身邊的陳顧有些傷感地道“庾希再能打,他手下充其量是以前的家丁和收攏的閒散流民,怎能敵得過這些正規部隊呢。”
“是啊,他都是些烏合之眾,”陳顧附和道,又不解地接著問道“兄長對卞耽說了些什麼,為何給他南門才一千人馬?”
“庾希在京口城牆上看到北、東、西三門勢大,必會從南門奪路而逃,我剛才跟卞耽說了,放庾希一條生路,但就放庾希與其子庾攸之二人,其他人儘皆斬殺,給他記此次平叛首功,還替他隱去逾城牆而逃的罪責。”陳望手撫下巴,胸有成竹地道。
陳顧恍然大悟,躬身道:“佩服啊,兄長高見!”
陳望沒有告訴陳顧的其實他還留了一個後手,庾希逃走即便是被人告發,也與東門無乾,他們是從南門卞耽防線跑的,到時他也是百口莫辯。
誰也證明不了是他指使卞耽放走的庾家父子。
所以,封建時代官大一級壓死人就是這個道理,如果上級領導想要陷害一名下屬,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待三路人馬都已開走,陳望和陳顧慢吞吞地下了城頭,率軍向京口進發。
亥時初,藏青色的天幕上掛著一鉤彎月,冷漠的光輝把人間照得像一出悲慘的話劇。
陳望在紫驊騮上看著高大的京口城牆,黑乎乎的聳立在長江之畔,城頭燈火點點。
心中湧起一片悲哀,又是一場殺戮,又有多少父母失去了兒子,妻子失去了丈夫。
良久,他緩緩地揮了一下手,身邊幾名軍兵張弓搭箭,射向了天空。
尖厲刺耳的鳴鏑聲劃破了寧靜的夏夜。
隨之而來的是京口城外火光一片,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喊殺聲隨即震天響起,無數的軍兵扛著沙袋以百米衝刺速度跑到了護城河邊,將沙袋扔了進去。
迅疾,後麵的軍兵們扛著雲梯踩著沙袋來到了城牆下,沿著城牆豎起雲梯。
再後麵是左手持盾牌右手舞砍刀的軍兵蜂擁而上。
三路大軍同時發起了總攻。
隨即而來的漫天箭矢如疾風驟雨般配合著攻城的軍兵飛向了城頭。
和陳望預想的一樣,庾希的散兵遊勇根本不是訓練有素正規軍的對手,不到一個時辰,郗逸之和郭龍主攻的西城門就傳來了捷報,已經登上了城頭。
但攻城勢頭薄弱的南城門並沒有像陳望預期的那樣打開,陳望心中納悶,難道庾希不想逃走嗎?
按理說不應該,具有極其豐富作戰經驗的庾希不用說看城下火把,就是豎起耳朵來聽,都能聽出哪個城門兵少將寡。
陳望心中默默地祈禱,始彥,你一定要跑出來啊。
不多時,卞耽進攻的南城門和陳望磨磨唧唧進攻的東城門也被相繼攻陷。
隨著東城門被攻進去的晉軍士兵打開,陳望向陳顧使了個眼色,陳顧會意,率軍殺進了京口城。
陳望在一眾軍司馬、校尉的簇擁下,也隨即進了城。
京口城內亂成了一鍋粥,但廝殺都是在大街小巷中進行,民居倒是沒有多少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