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淑妃當年是司馬昱會稽王府中的一名紡織女工,人們喚做她為“昆侖”。
因司馬昱前五個兒子要不是早早夭折就是因被廢而死,十幾年來妻妾成群的會稽王府竟然再沒有人懷孕。
四十歲還沒有子嗣的司馬昱急了,訪求了一名相士來府裡給諸姬妾看相,看看誰能生男丁。
相士把會稽王府中所有女人都集合起來,最後就相中了這個在會稽王府後院給大家縫縫補補的紡織女工李陵容。
在司馬昱極其不情願地臨幸了李陵容後兩個月後,果然靈驗,她懷上了身孕,再後生下了司馬曜。
司馬昱再接再厲,耕耘不輟,終於又在第二年李陵容生下了司馬道子,第三年生下了鄱陽公主。
陳望躬著身子走到龍榻前,向淑妃請了安,再看向司馬昱,隻見他額頭蓋著濕布巾,臉色蠟黃,花白的胡須上灑落著點點湯汁。
陳望忙拿起案幾上的布巾,輕輕給簡文帝擦拭起來。
淑妃在旁輕聲道“我來吧,陛下有話對你說。”
說著,伸手取過了陳望手裡的布巾。
隻見簡文帝乾癟的嘴唇蠕動了好久,顫聲道“陳……謙,你來了……”
淑妃在旁糾正道“是陳望,陳謙之子。”
“哦……哦,把我,把我擬的旨意給,給陳望看看。”說著,他枯瘦的手掌在床榻上來回抓起來。
淑妃從床榻另一側,把一張紙遞給陳望,輕聲道“陛下拿著跟寶貝似的,誰也不給看,讓你來給斟酌一下有沒有什麼修改之處。”
陳望躬身雙手接過,打開一看,臉色大變,雙手不禁抖動起來。
這是簡文帝下的遺詔草稿,上麵竟然寫道大司馬溫可依周公居攝故事,少子昌明可輔最佳,如不可輔,卿可自取之。
陳望心中激動外加憤怒,激動是他竟然離天下第一大事皇位繼承如此之近,誰來當皇帝就攥在自己手裡,憤怒的是司馬昱竟然讓桓溫可自取?
這種詔書要是頒發下去,桓溫還用得著客氣嗎?他名正言順的就坐上天子寶座了。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夢到父親,父親看透了大晉的腐朽本質,告訴他不必愚忠,可以取而代之。
這何嘗不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但若是改成陳望……嘿嘿,那當然不行,自己還差得遠呢。
陳望趕忙跪倒在地,加重了語氣,大聲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簡文帝在床榻旁側臉看著陳望道“為……何……”
陳望大腦運轉加速,此刻應該是再次拉近和王、謝家族關係的時候了,一起共同對付桓溫,思忖著叩首道“陛下,王侍中在外,謝仆射和尚書令也快到了,何不一起商量?”
“準……”
陳望轉頭吩咐一旁侍立的宦官道“去把侍中大人,謝仆射,尚書令喊進來。”
不多時,王坦之從大殿外快步走了進來,來到龍榻前跪倒在陳望身側,向上請安稟報道“仆射大人和尚書令還未到,臣先來拜見陛下。”
簡文帝仰麵朝天,大口喘著粗氣,並沒回應。
陳望把草詔遞給了王坦之,王坦之快速瀏覽了一遍,也是大驚失色,連連叩首道“不可啊,還望陛下三思。”
簡文帝顫聲道“這天下……本來,就……是,是朕意外得來,卿,卿等何以如此看重?”
陳望心道,司馬昱能說出這話,真是病入膏肓,大腦失聰了。
他叩首道“陛下謬也,本朝——”
還沒說完,被旁邊的淑妃打斷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在黝黑的臉龐上瞳仁顯得黑白分明。
她凝視著陳望道“陳卿儘可大些聲音,陛下恐聽不清了。”
陳望向她投去了感激地一瞥,接著拔高了聲調,叩首高喊道“陛下謬也!天下乃高祖宣皇帝(司馬懿)辛苦創業之天下,中宗元皇帝(司馬睿)竭力中興之天下,陛下無權私相授受!陛下所為,先帝們是不會答應的,廣大臣工士子百姓也是不會答應的!”
說得擲地有聲,慷慨激昂,令身邊的王坦之和龍榻上坐著的淑妃頻頻點頭,讚許地看著陳望。
簡文帝又側過臉來,抬起沉重的眼皮,渾濁的眼睛看著陳望,氣若遊絲地道“陳卿……以為……應如何寫?”
陳望從王坦之手中一把搶過草詔,站起身來三下兩下撕做碎片,然後快步走到龍榻另一側的案幾前跪下,凝神在空白詔書上奮筆疾書了幾行字後,拿著又走回龍榻前。
他跪倒在地,高聲道“可命桓溫效仿前朝蜀漢丞相諸葛亮和本朝丞相王導故事輔佐朝政。”
王坦之在旁對陳望之言暗暗佩服不已,讓桓溫自取之,那不等於把晉朝就給了桓溫了嘛,那我們王謝家族等著受戮行了,效仿周公也不行,周公旦當年那是坐在龍榻上抱著皇帝聽政,跟做皇帝一模一樣,而改為效仿諸葛亮和王導差得就大了,兩人也是權臣但更是大大的忠臣,一生儘忠皇室,這從法理上來講就切斷了桓溫登基之路。
當然,桓溫要做皇帝他完全有這個實力,但士族名士出身的桓溫還是非常顧忌顏麵的,要不然他早就武力篡權奪位了,不用等今天了。
想到這裡,王坦之趕忙隨即也高聲道“陛……下!廣陵公所見甚是!臣王坦之堅決讚同!”“依……卿等……之見吧。”簡文帝顫巍巍地說完,閉上了眼睛,兩行老淚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淑妃在旁抹著眼淚,輕聲哽咽道“卿……等退下吧,陛下……不可多言,該歇息了。”
陳望和王坦之忙叩首道“謹遵淑妃之命,臣等,告退。”
說著,站起身來。
陳望手捧詔書,返回到案幾上,拿起玉璽重重地蓋在了詔書上,即刻生效。
二人放下了心,躬著身子倒退了幾步,轉身出了顯陽殿。
剛出了殿門,隻見謝安和王彪之從遠處快步走來。
上了階梯後,氣喘籲籲地問王坦之,“陛下情形如何?可有何旨意下來?”
“幸虧欣之啊,幸虧欣之啊。”王坦之閉上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道。
“哦,發生何事?聖體如何?”王彪之擦著汗問道,便要往顯陽殿裡走。
王坦之慌忙攔下,勸阻道“尚書令不可,陛下剛剛歇息。”
“哎呀文度,你快說啊,什麼情形了?”王彪之急急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