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也不想在小孩子麵前發火,準備先放一放,等晚上吃完飯以後再去書房教訓含混。
含混胳膊垂下,站得規矩,生硬地轉移話題:“呃······不覺得今年的這場雪下得蹊蹺嘛,應當是哪位神明隕落了。”
歸舟腦子還是昏昏沉沉,其實聽不太清他們話的內容,隻模模糊糊聽到“隕落”、“神明”幾個詞。
但是他直覺這件事與雲隱有關,一下聯想到雲隱的死劫。
“神明隕落?是哪位神明?”歸舟強撐身子,猛地撲過去抓住含混的胳膊,用力到指節泛白,聲音嘶啞。
含混被嚇到,猛得站起身縮回胳膊,連退三步,邊往後退邊拍自己的袖子,一臉警惕盯著歸舟。
歸舟趴在床邊喘氣,麵如金紙,襯著眉間朱砂痣和黑發,還有玉白的皮膚,更像玉雕化人,沒有一絲人氣。
傀儡趕緊上前扶起歸舟,給他放上軟枕,能夠半坐起來。
含混心驚,收起戲謔,為歸舟解惑:“大概是哪座山的山神,或者哪條不知名水係的支流水神之類的神明吧,具體我也探不出來。”
“雖說相對於我們這種上古異種來說法力微弱,但祂們天生地養,受天地鐘愛,我看外麵的雪都成災了,估計是被人設計死的,死前心有不甘。”
“要不然今年雪不會這麼大,不出意外的話人間已經大亂了,大雪得凍死不少人,不過這還不夠,來年肯定有大疫……”
房內一時無人說話,鶴童隻覺得郎君養的水仙花可真好看,不敢回頭。
歸舟的心如同水中泡發一樣的海綿,脹、空,他有千般愁緒、萬種恨意在不斷翻湧,想大聲哭、想像瘋子一般狂笑,可他連嘴角都扯不起來。
歸舟慢慢偏過頭去,定定看著床帳上晦暗的光影,幾乎落下淚來——阿姊死了,化作一場大雪,我還沒有幫她栽下一棵榕樹。
含混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順便提著鶴童的後脖頸悄悄退了出去,白榆看出歸舟不對勁,不再多問,腳步無聲,臨走不忘帶上門。
周書(青衣男人)拖著笨拙的木偶身子爬上桌案,溫聲道:“你沒來得及跟我下棋就輸了。”
迎接他的是一枚鎖魂釘。
室內又安靜下來,狻猊香爐升起薄薄煙雲,燈花落儘,室內明亮,唯有雪落聲簌簌,這一年歸舟十三歲。
從此,天地之大,隻餘他一人踽踽獨行,淌過人生八苦、渡過萬丈紅塵。
第二年四月。
長安城淪陷,末帝欲自焚於大明宮,大太監陳三省勸阻,末帝道:“大虞百年基業斷送於我手,朕實在無顏下去見列祖列宗,如今以身殉國,留眾人一個體麵吧。”
說罷,點燃宮室,立於熊熊火海,在最後一刻想什麼,不得而知。
火光亮了一夜,長安城外的農戶都能隱約看見衝天的紅色。
第二日天光大明,陳三省懷抱玉璽,逆著慌忙逃竄的人流來到起義軍首領麵前,他穿著自己最整潔、最正式的一套衣裳。
末帝的屍骨已儘力找全,裝在一口不錯的棺材裡,陳三省在一堆廢墟前獻上玉璽,向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