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婉沒想到韓溫這麼容易就退出了,簡直算意外之喜。這下省得旁邊有人礙眼了,現在隻等仵作驗屍的結果即可。
“這到底怎麼回事?死個微不足道的下人罷了,為何如此興師動眾?”
庾長治知道蕭婉調皮,有時做事沒有章法,隨性所欲。但這次既然韓溫親自來了,就說明這事肯定不簡單。
如今卻沒一個人跟他交代實情,令他像個懵頭蒼蠅一般。他乃堂堂國舅,華陽公主的長輩,竟被如此忽視怠慢。
庾長治脾氣大,即便是麵對受寵的華陽公主,他照樣可以嚴厲。畢竟這公主身份再高貴,也大不過他的皇後親妹妹。隻要他妹妹一句話,這調皮的小丫頭就會被禁足。
“死者是我在查的一樁案子的重要人證。”蕭婉粗略解釋之後,發現庾長治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公主貴為皇女,理當在宮中養尊,學著貞靜孝賢,豈能在這種下賤人身死的地方惹晦氣。”庾長治語氣不在疑問,直接勸誡蕭婉最好立刻就離開。
“國之君王都該親民愛民,我身為皇女關心百姓的冤情,有什麼不妥?若說晦氣,這自古以來,京師哪一塊地方沒死過人?細論起來,我們腳下每一寸地方都晦氣著,難道還因此不活了不成?”
庾長治越是攔著她,蕭婉越覺得這裡麵有問題。
庾長治輕笑,“公主伶牙俐齒,我這個做舅舅的倒說不過了,那就請公主自便,回頭在皇後跟前好生解釋。”
庾長治說罷就拂袖而去。
錦環緊張地湊到蕭婉身邊,十分擔憂地建議蕭婉現在最好回宮。
“彆擔心,我自有辦法。”
韓溫行至府外,見張仵作等人跟上後,還是在原地靜等了片刻,未見公主追出來跟他理論,才冷著臉騎上馬。
張仵作等人都不解韓府尹為何原地靜默了一會兒,卻也不敢多問,默默跟上就是。
這時候,張英同一名侍衛騎著馬抵達。
“你怎麼來這了?”張仵作驚訝地問她。
張英頷首對父親道:“公主命我來此幫忙驗屍。”
“這——”張仵作為難地看向韓溫。
如今韓府尹與華陽公主之間明顯不對付,他女兒身為京府坐婆,如果去幫公主,那以後在京府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韓溫平靜的看著前方,眼角淩厲,眸光若芒刃一般割人。他挺拔的脊背在晨光的照射的下,拉出一道很長的影子,剛好壓在張英和張仵作的身上,逼仄得人心頭壓抑。
“跟我回去。”張仵作用眼神暗示張英,他們終究在京府乾活,何苦去得罪眼跟前的韓府尹。
張英依舊垂首,臉色些許泛白:“公主請女兒來,女兒不好違命。”
“你是京府的仵作,當聽命於京府,其他的事自有府尹來處置。”楚天見張英執拗,又見自家郎君的臉色越來越沉鬱,提醒張英做好選擇。
張仵作抹了額頭上的冷汗,一拽住張英的手就要帶她走。
“張英!公主說了,你若肯跟她,明年開春便可作保你去太醫署做生徒。”錦環氣喘籲籲地跑來傳話。
太醫署是太醫院下屬的授教醫學之所,每年春季招人,需得有命官、使臣或翰林醫官做保才可。這世上任何一名學醫的人都夢想能去太醫署學習。張英一直想精學醫術,這對她來說是非常難得的機會。
張英猶豫了下,把手抽離,對韓溫和張仵作深深行禮道歉,隨即就匆匆跟隨錦環進府。
張仵作的手懸在半空中,抖得厲害,用了很大的勇氣壯膽,才敢慢慢地轉眸去瞧韓溫。
韓溫策馬便去,隻留一記絕塵的背影給他們。
“走吧。”楚天無奈地歎口氣,拉張仵作上了馬。
張英抵達案發地後,麵色並不太好,但當她見到屍體時,整個人驀然鎮定下來,手法有理有序。
“人剛死不足兩個時辰,嘴唇輕微乾裂,雙臂、手腕、腳踝處皆有淤痕。臀股處傷勢較重,係木杖棒打所致。後脖頸下方有三塊淤青,綠豆大小。額頭紅腫,致命傷在頸處,確係跌倒致死,頭朝下落地。”張英道。
蕭婉來觀察過福順的住處,現場沒有掙紮過的痕跡。屋子布置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另有的一張半舊的桌子在地中央,桌上有一茶壺兩杯子,杯子倒扣,茶壺裡的水八分滿。東窗開著,地上長著雜草,地麵沒有被踩踏過的痕跡,左窗扇下方的窗紙有一小處輕微變皺,其他地方都很平整。
整個現場看起來確實像福順挨打後想要下地喝水,結果因為行動不便,不小心從床上跌倒至地上,扭斷脖子而亡。
蕭婉覺得,這案子更像是他殺。
蕭婉命人詢問住在附近下人,共有六名,分彆叫福山、福水、福江、福河,福海、福祿。
據他們所述,昨晚上福順挨打之後,他們幫忙給抬到屋裡後就懶得管,各自回房睡了。早上起床後,管事來催他們快些做活,大家就匆匆忙忙洗把臉就走了,沒人注意到福順的情況。
六人負責做翻整園子的活計,各乾各的,在福順死亡期間,他們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蕭婉查看了他們六人的手,黝黑粗糙,指甲內都是黑泥,再無其他特彆之處。
再問府中其他人員,早晨這段時間是家仆們最為忙碌的時候,大家都各司其職,沒人去注意彆人如何,他們大多數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全府的下人都知道福順偷盜東西挨打了,躺在房裡動彈不得。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立刻查到凶手有些難。
蕭婉聽說庾長治已經離府了,擔心他真跟皇後告狀去,趕緊匆匆先回宮應對。
蕭婉更衣完畢之後,就端著她抄的經書直奔太後所在的福壽宮。
前禮部尚書張立和太後有一層表親關係,雖然不算太親近,但太後如果聽說她要為她娘家人平反,一定會支持她。而且太後以前曾上過戰場,領過娘子軍,她定不會反對女子在外領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