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過後,河水解凍,牆角的柳樹抽了嫩芽,細細的柳枝變得柔軟婀娜。
橘子臥在牆角的柴堆上,眯著眼睛曬太陽時,拿鼻子嗅一嗅,已能聞到空氣中萬物複蘇的氣息。
橘子還有些炸哄哄的幼貓毛被春風吹拂著,同時也染上了太陽的暖意,它愜意地揣著手,又稍有些遺憾。
天氣很好,小魚乾幾乎沒有。
橘子有些想念現代那些不乏摻雜科技與狠活兒的罐頭和鵪鶉凍乾。
柴堆下,大貓拿後腿撓了撓癢,一撮用了一整個冬日的貓毛隨風飄飛,飛至半空中,被路過的燕子銜掠而去,拿去搭新窩了。
橘子眯了眯眼睛,詩興大發——貓毛不是無情物,化作新窩更護鳥哇。
那隻燕子第二日又來了,又帶走貓毛兩撮。
第三日再來時,便不是一個燕了,而是又另外帶了好幾隻。
看著那群在牆頭盤旋等待的燕,再看一看身上的毛已經褪得差不多了的貓媽,橘子覺得媽媽的壓力有點大,所以媽媽隻能假裝舔毛,裝作很忙的樣子。
好在那些燕子也知曉它們貓族擅捕鳥,倒也不敢離得太近,否則這些燕子們怕是會化身貓毛搶劫犯。
萬物總是這樣相克又相生相依存的。
譬如橘子不喜歡孩子,卻又總是被孩子的哭聲所吸引。
一個午後,貞儀又在哭了。
趁著貓媽外出覓食,橘子偷偷去看了貞儀。
橘子已經是隻兩個月大的貓咪了,貞儀也已經滿月了,但她的娘親楊瑾娘還很少下床走動。
楊瑾娘的身體不算好,此次生產傷了本元,一整個月子裡都在養病。
郎中還私下說,除了身體上的病症,她還有些心結。
橘子懂得不多,它隻覺得人類太脆了些,一窩隻生一隻不說,那僅有的一隻還長得很慢。
它經常來看貞儀,總覺得始終沒見那小娃娃長大多少。橘子夜裡還曾偷偷進屋,仰躺在貞儀的小床上,把四爪努力伸長,和貞儀比誰更長。
貞儀的長度變化好像可以忽略不計,而它橘子長勢喜人,如今已經能跑能跳了。
橘子踩著板凳,爬上小窗,站在窗欞上,伸頭往屋內看去。
小貞儀還在哭,她剛吃完奶,一個婆子正將她豎抱在懷中拍哄著,生怕她吐奶,另有個十歲出頭的小丫鬟在旁舉著撥浪鼓,也有模有樣地哄著:“小姐不哭,小姐不哭喔!”
被婆子抱在懷中的貞儀啼哭間,似乎看到了窗欞上的橘貓。
四目相接,這是一娃一貓第一次對視。
橘子盯著小貞儀瞧,小娃娃生了雙大眼睛,此刻滿滿包著眼淚,眼珠愈發晶亮。
片刻,橘子抬起兩隻前爪,直起上半身來,做了個貓貓做法的姿勢。
小貞儀停止了啼哭,嘴巴圓圓,發出“喔、喔”的聲音。
那舉著撥浪鼓的小丫鬟看過去,指著橘子:“太太,阿娘,快看,有隻橘色的小狸奴!”
橘子忙落下前爪,跳了出去,一溜煙跑了。
之後,橘子又來了三五趟,貞儀一哭,它就過來瞧。
而貞儀一瞧見它,總能止住啼哭。
楊瑾娘見它頗有靈性,慢慢便邀請它進了屋子裡,小丫鬟春兒偶爾會給它一塊肉脯,或端一碗煮得糟爛的小魚,送到牆角下的貓窩前。
貓媽每每出門,逢貓就說,它這一窩貓崽啊,就數老大最出息,討了主子們歡心,一貓得道眾貓升天,光宗耀祖啦。
二橘子和三橘子也陸續找到了人家,被左鄰右舍拿一尾鯉魚相聘,帶回家做狸奴去了。
小盤子身體不好,沒活穩當,剛出二月時便沒了。
橘子覺著,是它的名字取得不夠好,一隻盤子托著三隻橘子,多沉呐。
橘子近來有些鬱悶,它被罰五日不能再進貞儀的屋子,可它也沒乾什麼壞事,隻是趁著春兒打盹兒時,跳到床上,幫小貞儀舔了舔頭發而已。
橘子被春兒趕回來時,連說帶比劃地和貓媽喵喵訴苦:【你是沒瞧見,她的頭毛可亂啦!】
橘子一心想將帶娃工作做得更加體貼精細,奈何人類不懂它的苦心。
貞儀兩個多月大的時候,楊瑾娘養好了身子,總算可以出院子走動了。
這一日,楊瑾娘和丈夫王錫琛,抱著貞儀去了老太太那裡。
路上,楊瑾娘神情忐忑,王錫琛也低著頭不說話,落在橘子眼中,偷感頗重,好似他們的孩子是通過不正當門路得來的,見不得光。
王家在金陵也算是叫得上名字的人家,這家的老爺王者輔是廩生出身,官場沉浮數十年,如今在廣東做官,任嘉應州知府,官從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