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眷們一路說笑著賞燈遊園,互相引見寒暄,樣貌儀態端莊的淑儀惹來許多婦人爭相稱讚。
淑儀今年十四歲了,三太太近來在替女兒留意親事,今日來此遊園,實則也是為得此事。
三太太同幾名婦人聊得很是投機,言辭間相互關切對方家中近況,從淑儀的父親說到淑儀的兄弟王介時,三太太便喚了兒子到跟前來,向諸位夫人們見禮。
十一歲的王介很是端方斯文,全然沒有尋常孩童那般頑皮態,於是又得來許多“日後必有大前程”的誇讚,有婦人豔羨地攥著三太太的手:“……也不知妹妹究竟是如何教養出了這樣一雙好兒女來!實是叫人妒也妒死了!”
三太太笑嗔那婦人:“嫂子貫會捧我的,卻不想我一婦道人家哪裡懂得這些,孩子們即便是勉強上得來台麵,也不過是他們的父親和大父大母在費心罷了!”
三太太身邊的女眷們越圍越多,楊瑾娘屢屢想要插話卻總被人蓋去了聲音,她不由局促起來,又見弟妹身邊站著的一雙兒女那樣出色,豔羨之餘,心中生出失落酸澀。
聽女兒在身後喚“阿娘”,楊瑾娘便趕忙走去,趁機蹲身下來,替女兒整理衣擺,緩解無所適從的心緒,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貞儀瞧見了:“阿娘怎麼了?”
“沒事,有灰塵……”楊瑾娘勉強一笑。
“我給阿娘吹吹!”
貞儀呼呼吹了幾下,楊瑾娘心中又暖又澀,更多的是恨自己不爭氣。
“阿娘,吃炸糕!”貞儀將手中咬了一半的炸糕遞到母親嘴邊。
楊瑾娘輕輕推開,歎氣小聲道:“在外麵吃東西,不夠雅道。”
說著,拿帕子替貞儀擦拭嘴邊碎屑。
貞儀察覺到母親的情緒,攥著炸糕的小手垂下去。
於是橘子便不客氣地啃起來——貞儀這娃娃被它養得很好,從小便不護食,橘子對此很是滿意。
這時,不遠處的王元喊王介和貞儀去猜燈謎。
燈謎皆是袁枚所設,以趣味為主,因此頗為彎繞,王介書讀得雖多,但不是很擅長變通,想了半天也沒能答出來一個,叫王元急得不行,他要想燈謎的彩頭,苦於自己沒本領,想搬二弟做救兵來著。
眼看自己想要的彩頭被死對頭金陵知府家的小公子贏走了一件,王元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這時,忽聽身邊的女孩子思索著開口:“羅盤指針,且問是何年間……當是南北朝。”
王元一愣,看向二妹妹,忙向提問的謎官道:“南北朝!”
謎官笑著拱手:“王大公子打對了!”
王元忙將貞儀推到身前:“是我家二妹妹打出來的!”
那謎官讓人取了彩頭來,緊接著揭了下一個謎麵:“山下有條蟲,像龍不是龍,打一傳奇先者——”
被大兄推在前麵的貞儀立馬將手高高舉起:“蚩尤!”
“河岸相會,前者坐也坐,臥也坐,立也坐,行也坐;後者臥也臥,坐也臥,立也臥,行也臥——”
貞儀再舉手:“乃是蛙與蛇!”
四下響起恍然和叫好聲。
王元大感驚豔,懷中很快捧滿了各樣彩頭,深覺妹妹在手,天下他有,今夜此處,大可橫走!
四下圍來的人越來越多,皆稱歎不止。
知府家的公子好不容易才將快要驚掉的下巴托回去,看著跟著那小女娃風頭出儘的王元,嘟囔道:“真是邪了,王元哪兒來這樣聰慧靈秀的妹妹……這樣的妹妹,合該是我家的才對!”
袁枚也被這邊的叫好聲吸引了來,當著王者輔的麵,對貞儀讚不絕口,誇其靈秀之氣天然去雕飾,有去偽存真之慧悟,並商議著說待貞儀再大些,必要收來做弟子。
鋪天蓋地而來的讚聲,叫王錫琛一時如墜夢中,連連笑著擺手。
女眷們也都開始探問,那邊是誰家的小女兒。
三太太將楊瑾娘笑著推到人前,楊瑾娘以笑臉赧然回應眾人的讚譽,心中喜憂參半,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慌亂。
“原來是王公家中的!我道怎這般靈秀不凡!”一名著藏藍長衫的中年男人稱讚間,與王者輔連連行禮:“今日初至金陵,本打算明日前去拜見王公的,臨出門前,家父再三交待,定要代其登門問候……”
王者輔笑著將人虛扶起,視線落在男人身邊的男孩子身上。
男人忙道:“此乃犬子詹枚!——快隨我拜見王公!”
八九歲的男孩子躬身端正施禮,口齒清晰利落:“小子詹枚,問王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