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你慢點...走慢點..”一條小路,樹梢長了新芽,有的新葉在這個夜裡漸漸生長,打了包的玉蘭有的已經半開,有一點點的清香,要注意聞才能聞見。
兩個身影幾乎並肩而行,女孩被蒙上了眼罩,她前方半步,有一男子牽著她,保證她不撞到其他的東西。
走了一會兒,終於停下了腳步,男子放開了她的手,周圍無聲,她想張口說什麼,便感覺腰間多了一隻手,若不是熟悉的氣息,隻怕她就要開打了。
她被人帶著躍身而起似乎跳上了一個高點,還沒站穩便又在一起跳起,這回她感受到了腳下,像是瓦礫屋簷。
“站穩了。”男聲說。
她輕輕嗯了一聲,腰間手還是在確認她站穩後才離開,然後男子站到了她對麵,她能感受到,再往前一步,就是一個寬厚的胸懷。
“你先閉眼。”他的聲音很溫柔,溫柔的讓她不由自主的聽話閉眼。
蒙著眼的布被拿開,她能感受到。
“慢慢睜眼吧。”
在他的話語聲裡,她慢慢睜開眼睛,等適應了亮度,她環顧四周,從這能看見山莊院落,還能遙看斜陽城的深夜風景。
“寒岩。”她輕聲喚他的名字,她知道這裡。
這是他們小時候最喜歡和大人捉迷藏的三層閣樓,也是他們玩耍的小小天地,雖然隻有三層,可因閣樓建在半山腰,所以站在閣樓頂層的屋簷上,仿佛觸手便可摘星。
“顧卿煙,彆隻顧發呆,帶你過來不是讓你看夜景的。”他招手,讓顧卿煙朝他的方向走去。
走過去對於顧卿煙來說不是難事,但寒岩依舊伸手去接住顧卿煙。
她一笑,把自己的手輕輕的放在他的掌心,然後自己不再施力,任由他好好的拉著自己,兩人找了合適的地方,一起坐下。
“不讓我看夜景那是乾嘛?”
顧卿煙找不到第二個理由來解釋他們兩明明又累又困為什麼要來這閣樓之上,難不成是吹吹冷風清醒清醒?
“少霖說,你總愛看夜景要不就是日落,你一個小丫頭,總一副要看透生死一樣,所以帶你看看日出,你感受感受。”
寒岩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顧卿煙有超出她這個年紀的一些思維方式和想法,有時候這樣的想法會讓身邊的覺得顧卿煙離他們很遠。
寒岩不想改變顧卿煙什麼,他隻想在他能力所及範圍內,把所有可以給她的美好都給她。
夜空很美,星河遼闊,斜陽絢爛,仿若畫卷,可終究是日幕後,寂靜多過於朝氣。
顧卿煙並不反駁他,把頭輕輕靠向他的肩,打了個哈欠,問他:“還有多久日出?”
寒岩輕歎,眼神溫柔,看著天邊:“我叫你,睡吧。”
“好。”
顧卿煙閉上眼睛,不一會兒感覺身上披上了一件外裳,有讓人心安的味道,想動一動頭調整下被自己壓住的頭發,就發現有一隻溫暖的手輕柔的幫她撩起頭發,然後順勢攬著她的肩,讓她不被吹來的風冷到。
顧卿煙第一次以這樣的姿勢真的進入睡眠,其實這世間,有人擁你入懷,有人替你暖手,有人給你依靠,有人靜默陪伴不就是無聲的美好了嗎。
寒岩已經給了顧卿煙生命中除了父母兄長之外,另一種得不可替代。
有人說,真正的好眠是一夜無夢,這一覺,顧卿煙便是如此。
隻是或許是因為半靠的時間久了,脖子身子都有些酸,不適的動了動,寒岩本來靠著她的頭閉目養神,一時察覺,幫她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上半身都枕在在自己腿上,看她輕哼了一聲又睡過去,自己也笑了。
他想起幼年時候顧卿煙傷病初愈的時候,晚上有時夢魘,大多時候都是顧寧夫婦在陪著,他和胥少霖他們幾個有幾次也不太放心,在窗邊悄悄偷看過。
那時候顧卿煙很容易因為一點動靜就驚醒,會需要整晚拉著雲鸞的手才能睡著,即便睡著也總是皺著眉頭,有時候在夢中會把自己哭醒。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年多,才在藥物中慢慢好轉過來,隻是顧卿煙睡覺依舊輕淺,被吵醒或驚醒後,不是傷感就是脾氣不好,已經成了長久的毛病了。
想著想著,寒岩不自覺的輕輕拍起顧卿煙的背來,他記得那時候雲鸞就是這般哄顧卿煙入睡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天空開始泛白,天邊出現一條線,一道白光劃開了黑夜,然後將黑夜的口越撕越大,直到撕裂,天,亮了。
太陽還沒完全露出,陽光卻已經出現,晃了顧卿煙的眼,不舒服的哼了一聲,語氣表示著不滿。
寒岩很自然的用一手擋上顧卿煙的眼睛,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丫頭,日出了。”
顧卿煙迷糊著睜開雙眼,那睡眼惺忪的樣子,懵懵的,呆呆的,沒了她平日的機靈,有幾分憨憨的可愛。
讓寒岩忍不住的揉了揉她的頭:“你看。”
天邊,一條被陽光劈開的線,是這一天最初的起始點。太陽露出一個弧形,慢慢開始穿過那條線,橙色的光,灑向大地,腳下不知何時,湧起雲海。
光線照射在顧卿煙的麵具上,有暖意,顧卿煙伸手觸摸,她想,這樣算是抓住光了嗎?
她看向寒岩,這個人,站在那,融進了陽光裡,顧卿煙看見的是他的背影,卻能感覺到此時的他,應該是微笑著的。
低頭淺笑,顧卿煙摘下了麵具,昨天畫的花鈿被磨去了一點,不過還好,顧卿煙拍了拍寒岩的肩。
同時她想:會不會嚇到他?
寒岩轉身,他看見了,看見了這個姑娘自然下垂的手上緊緊拿著的麵具,視線順著而上,他與她對視了。
她的眼裡,充滿了期待還有一些小心翼翼和不安,她的右臉,綿延的花鈿是一種裝飾,花鈿下愈合著卻略顯褶皺凸起的傷其實能看見。
他抬手,雙手捧住她的臉頰,眼神沒有飄忽,堅定的看著她,他笑著,是溫柔的、寵溺的。左手拇指輕輕撫著她的傷:“丫頭,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沒有人比顧卿煙更知道這句“好久不見”的意思,一時濕潤了眼眶。
“傻丫頭。”寒岩說完,嘴唇輕輕碰了碰顧卿煙的額頭。
一滴眼淚掉落,被寒岩的拇指輕輕擦去。
顧卿煙微微揚了揚頭,將眼淚憋回眼眶:“花鈿是素心畫的,我畫的不好看。”
寒岩一笑,將她擁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我可以。”
這好容易回去的淚,一瞬間又悄悄落下,不過,顧卿煙卻是笑著的,安心賴在這個懷裡,他不放,她就不離開,雙手也圈上他的腰,圈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