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皮座椅包裹著澹台小春瘦弱的身軀,車裡擺放著柑橘味的香氛,淡紫色的氛圍燈隨著她的動作亮起。
生活助理將圓形小白片和溫水遞給她。
她垂著眼睫,長而卷翹的睫毛投在眼窩處,形成一道陰影。
頭痛。
有什麼東西要從她的大腦裡衝出來,將她撕裂。
她兩側的太陽穴在突突的跳動,好像有人在用生了鏽的鋸子割她的骨頭和神經,那種細密的疼痛從大腦一直蔓延到全身。
澹台小春接過杯子,將裡麵的水一飲而儘,生活助理掌心的那粒白色小藥片則被她用透明密封袋裝起來。
“魏助,我現在還不痛。”她將密封袋裝進針織開衫的口袋裡,仰起一張巴掌大的臉。
騙人。
她明明痛的嘴唇都在顫抖。
澹台小春說話時上下牙不自覺的磕在一起,這種頻繁磕出的輕響,讓魏青好很容易就判斷出她的真實情況。
她應該很痛苦,並不像外表所展現出來的那麼雲淡風輕。
“我最近常常半夜痛得睡不著,今天才周二,我想留著明天再吃。”她仰起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看向魏青好的目光十分忐忑。
昏暗的車廂內,魏青好看見她臉側的那顆淚痣,為她柔弱蒼白的麵孔,平添一抹昳麗。
“當然了,小姐。”他露出個標準的職業笑容:“您高興就好。”
這輛內飾豪華的轎車,外麵由專門定製的特殊材料製成,防彈防爆,內部則由專業團隊改造,開關車門時需要掃描魏青好的虹膜。
像澹台小春這樣瘦弱無力的普通人,插翅難飛。
車子高速行駛在黑蒙蒙的雨夜,返回澹台家宅邸的路程已經走了大半。
係統在她耳邊出聲提醒:“反派就在前方五百米拐彎處,這是能幫助你儘快逃跑的唯一的機會,要抓緊。”
“他的精神體現在怎麼樣?”
係統說:“他處在暴走的邊緣,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隨時可能會具象化。”
是的,精神體。
這雖然是個現代世界,卻以是否擁有精神力為界限,將人分為三種。
普通人,哨兵和向導。
後麵兩種人往往會在成年之前精神力覺醒,在覺醒時隨機分化成哨兵或者向導。
五感比普通人敏感百倍,力量強大,速度迅捷,精神力會因為主人的個性具象出不同的動物外形,如角鹿、獵豹、鷹隼。
這就是哨兵。
除非精神體的主人願意讓其他的哨兵或者向導看見它們的存在,否則隻有他的專屬向導能看見。
澹台小春看了一眼身旁的魏青好,對方在她的眼神掃到自己的瞬間,就轉過頭注視著她。
兩人都沒有說話。
魏青好用眼神詢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需要。
和一般的職場人士不同,他穿著十分柔軟的棉布衣衫,看起來十分休閒,並不是傳統印象中的職場精英的模樣。
但穿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陣子的澹台小春知道,這是典型的哨兵打扮。
因為超越常人的感知,承受的刺激也比普通人多,吹在臉上的風,皮膚上衣料的摩擦,隨著放大的觸感和痛感,會讓哨兵極其容易失控。
隻有數量稀少的向導,能對他們失控的精神進行梳理和安撫。
這些哨兵就像隨時會出籠的猛獸,而向導就是為他們套上頸圈,牽引著繩索的訓犬師。
“任務是馴服男主。”係統有些擔憂的說道:“由於宿主選擇了新出的沉浸式任務模式,我不能再為你提供任何道具。”
“還有,絕對不要崩人設。”
這個沉浸模式是031見她興致缺缺時主動推薦的,對於一般的宿主來說是主動增加難度,因為在此模式中,係統更像一個NPC,不能提供太多的幫助。
但是對她這種情感缺失不怕死的樂子人來說,算是增加任務世界的可玩度,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它無視主係統發出的紅色警告,把一個自動注射器傳送給她。
這是澹台小春提前存在係統那裡的乾擾素,它暫時幫宿主保管,不算重大違規。
係統說:“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了。”
小春點點頭,捏著乾擾素的手藏在袖子裡,冰涼的玻璃管貼著她手腕內側的皮膚,距離她上一次被強行使用精神力,才剛過去不到一小時。
她現在正在忍受失控前的痛苦。
這一點涼意被無限放大,雞皮疙瘩爬滿她的全身。
“還有三百米。”031的機械音在耳邊響起:“在偏右的位置。”
一道雷電突然在車子的左前方炸開,澹台小春驚叫一聲,她的手肘夾著雙膝,兩隻手捂著耳朵蜷在座椅上。
“往右邊開一點。”細弱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看起來嚇壞了。
閃電炸開的白光照亮半邊天際,靠右邊的路麵上似乎伏著什麼,一動不動,黑乎乎的。
魏青好有些遲疑。
澹台小春突然體力不支似的歪倒在他身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魏助,我害怕。”
她的手臂橫在他腿邊,她低於常人的體溫隔著衣料傳到魏青好腿上,兩人都因為對方和自己有溫度差的皮膚而打了個顫。
魏青好呼吸微亂,默不作聲的將腿移開,吩咐司機:“靠右一些。”
明明車燈照過去一片平坦,拐彎的時候卻聽到碰的一聲悶響,好像撞到了什麼。
有什麼東西被車輪碾了過去。
司機不顧變故繼續往前開,引擎空響,輪胎抱在一起,一動不動。
車子停在原地,左邊底盤那裡傳來輕微的摩擦聲,有什麼東西正從車底鑽出來。
魏青好聽到了不屬於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喘氣聲。
精神力暫時被激活的澹台小春也聽見了。
她將身體往魏青好那邊挪了一點。
“軋過去。”他說。
司機加大馬力,她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然後是壓抑的喘氣聲。
司機拉開車門下車去檢查具體情況。
外麵傳來砸門的聲音,然後是驚悚的咀嚼聲。
一隻被長毛覆蓋的動物手掌從車燈前一閃而過,那東西在拍打著汽車。
肉於鐵護博發出悶響,車身隨著它的動作搖晃,堅硬的外殼被砸出許多向下凹陷的小坑。
彎鉤一樣的尖利的指甲插進車,裡像切豆腐一樣將車門抓出長長的貫穿口。
然後一切重歸寂靜。
澹台小春看了一眼裂成蛛網狀的車窗,內心遺憾不已。
她尖叫一聲,像頭受到驚嚇的幼鹿一樣,撲進抖著身體撲進魏青好懷裡。
“小姐。”她冰涼的額頭碰到他頸部光裸著的皮膚,像在溫水裡扔了一塊冰塊,懷裡人還在不管不顧的向他身上爬,魏青好扶著她的肩膀,說:“小姐,請冷靜一點,沒有什麼好怕的。”
“請讓我先下去檢查情況。”
她將頭埋在魏青好肩膀上,雙腿分開,膝蓋彎折,跪坐在他身上。
瘦弱的雙臂抱著他的脖頸,八爪魚一樣扒在他身上。
“我害怕,你休想丟下我。”
她的上半身和他的緊緊貼在一起,魏青好能感受到她說話時胸腔傳來的震動,他表情頓了一下,扶著
她肩膀的手僵硬的停在她肩上。
這種親密接觸帶來的觸覺刺激,讓魏青好忽略了她抱住自己時,脖子那裡傳來的微弱感覺。
她袖子裡的玻璃管應該隻膈到他了的,但魏青好一無所覺。
小姐以前從來都是像影子一樣安靜的待在角落,忍著痛苦不願吭聲。
從沒像今天這樣主動叫疼,還縮在他懷裡,說出這種可以算得上是威脅的話語。
沉默是她的底色。
澹台小春的的手指在他脖子間摸索,玻璃管滑到掌心,細短的注射針頭滑出來。
她忍著皮膚上傳來的燙意,狠狠紮進去。
針頭紮進皮膚的瞬間,魏青好就感覺到了,他握著澹台小春肩膀的手突然發力,想將她甩開,澹台小春隻覺得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她死死抱住他,直到魏青好終於不再掙紮,她才哆嗦著從他身上爬下來。
虹膜識彆器裝在前麵的後視鏡上,她嘗試著挪動魏青好的身體,紋絲不動。
澹台小春從後座爬到主駕駛上,卻被他突然抓住腳踝。
他居然還沒完全昏睡過去。
魏青好混身無力,乾擾素開始擾亂他的精神狀態,讓他頭昏腦脹。
他用儘力氣抓住她細瘦的腳踝,溫熱的手掌在她皮膚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逐漸脫力。
他的手被澹台小春蹬開,指尖劃過她光裸的腳掌,她受到刺激一樣,戰栗感從她身上傳來。
魏青好看見她咬著唇去砸車玻璃。
“沒用的,那是特製玻璃,即使碎成這樣,也不是你可以破壞的。”他虛弱地說。
澹台小春捂著發紅的左手,反身狠狠瞪他。
“你逃不脫的……”他說。
他看見澹台小春瞪著他的眼神變得凶狠,那雙平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此時看起來波光瀲灩,就連她麵無血色的臉此時也忽然生動起來,靡豔非常。
她退回後座,看著軟弱無力的魏青好:“乾擾素注入的十分鐘後,會讓被注射人產生精神暴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