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跟我走吧。”她笑眼彎彎。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衝著他彎腰伸手。
這具身體已經被長期的藥物研究破壞了,實在孱弱,她重新蹲下來,平視著他的眼睛:“我走不動了,我忘了你的腿受傷很嚴重。”
“沒關係的。”安槐雙手撐著地,一雙之前快要枯萎的眼睛,就像重新活過來了一樣:“沒關係的。”
他捏著她素白的指尖,又很快鬆手,像被火星子燙了一下那麼快。
“它還能動。”他指著自己的精神體說:“它能帶我們走的。”
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安槐心中開始鼓動,原來他也可以被人需要,他居然還可以幫助彆人。
尤其是,幫助她。
熊熊將兩人叼到自己背上,它走起路來兩邊肩膀一聳一聳的,小春和安槐趴在它身上,緊緊抓著它的被毛。
“對不起,都是我太沒用了。”她看了一眼自己被泥巴裹滿的腳,涼鞋的細帶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兩根,全靠腳踝上係著的帶子固定在腳上。
“幸好有你在。”
“不……不用道歉。”他結結巴巴的看著她的背影,說:“如果不是我亂跑你也不用跑那麼遠去找我。”
說到底都是他自己的錯,她完全不用自責。
“哇哦。”小春忍不住在心底向係統感歎:“他真是又單純又可愛。”
係統:“誰說不是呢。”
它覺得這個世界或許也沒來錯,宿主可能確實有點馴獸師的天賦在身上的。
熊熊的速度雖然不快,但它步子很大,在澹台小春的指揮下,很快就到了他們相遇的地方。
那輛車還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待救援。
安槐的臉色有一瞬間發白,他揪緊精神體的被毛,大腦緊張的一片空,她又回來乾什麼,她後悔了嗎。
聽到他變重的呼吸聲,小春回過頭,握著他的手,說:“彆緊張,也彆害怕,我並不是要丟下你。”
“隻是有些事需要那邊那個人的幫助。”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他們還沒走近的時候,魏青好就下車了。
此時他正倚在車邊,指尖夾著的香煙在黑夜中明明滅滅。
安槐用力把手抽回去。
過了幾秒鐘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捏著自己的手,向她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什麼?”她並沒有生氣,而是看著他,好脾氣的耐心問道。
“我怕把你的手弄臟了。”他脫口而出。
澹台小春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她看向少年的手,他的手指節粗大,手指上傷疤縱橫,到處都是發白的疤痕。
指甲縫裡還沾著泥。
“沒關係的,你剛剛不是也牽了嗎,我並不在意這些。”
他抿著唇不說話,用餘光偷偷瞄她。
他看見她還是朝自己伸出手,她的手好漂亮呀,和自己粗糙的雙手完全不同,雖然像她的人一樣,瘦得一捏就會碎,但是好看。
透過她薄薄的皮膚,能看見她指骨的形狀。
勻稱修長。
他提著一口氣,看著她把手落在他的手腕上。
“這樣就好了。”她溫柔的說。
她拉著他的手腕,一直到熊熊走到離魏青好五部遠的距離才鬆開,她從熊熊伸出去傾斜著的手臂滑下去。
剛一落地她就聞到空氣中浮動著的柑橘味道,帶著暴雨過後的潮濕,黏黏的飄在魏青好的身邊。
和普通人抽的煙不同,這種煙不含尼古丁,而是含少量與向導素相似的成分,有鎮定情緒的功效。
雖
然她覺得大部分是心理原因。
“魏助。”
看著再一次折返的她,魏青好沒有說話,他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的眼睛,等她把話說完。
“我需要你的幫助。”她指著旁邊熊背上的安槐,說:“我朋友受了很重的傷。”
魏青好將煙掐滅:“恐怕不止這一個忙吧,我和澹台家簽的合約,光明細條款就有幾百頁,你知道把你弄丟的後果嗎。”
她沒有身份,沒有藥,沒有錢。
現在更是多了一個身受重傷的朋友。
“你知道你皮膚裡埋著定位器嗎。”
“沒有第一時間就上報到澹台宅,清醒的第一時間沒有去追你,已經是在還你的人情了。”
魏青好苦笑一聲,說到底他身體裡的乾擾素,還是她親手打進去的。
“我知道。”她上前一步,將他逼得緊貼著車子,她熟門熟路的將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從夾層裡找到那把剛才拿來威脅他的刀。
折疊刀被他的體溫烘得有些熱,小春不自在的動了動手指。
她把刀彈開,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在離大動脈不到兩厘米的地方,皮膚下有一個凸起的小點,那就是澹台家埋進去的定位器。
幾乎每一個財閥後代身體裡都有這種東西,便於定位,保護繼承人的安危。
刀尖戳進她蒼白的皮膚裡,有血珠開始往外滲。
“你瘋了!”魏青好想阻止她,沒有藥,她現在出於精神敏感期,這種痛會被無限放大。
安槐也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了,他用一種凶狠的眼神盯著她旁邊的男人,他的精神體也顯得焦躁不安,兩隻前爪一直在刨地,在地麵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它一直在低吼,隨時就要衝上去把那個男人撕碎。
小春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轉過頭,勉強擠出一個略帶安撫性質的微笑:“小槐,乖,好嗎。”
他們剛才說好的,在她沒有命令他的時候,不能發出聲音,也不能衝過去。
會引來麻煩的。
他要相信她,她會解決一切。
她把目光重新移到魏青好的臉上,他兩條俊秀的眉毛死死的擰在一起。
他看著她,眉頭緊鎖。
他才注意到她真的非常非常漂亮,在他平生所見裡,她這份美貌也是頂尖的。
儘管她蒼白又瘦弱,拿著刀的手臂,細瘦得一捏就能碎。
魏青好看見她額上的汗珠滾滾落下,落進她細長的眉間,滾到她的唇珠上,隱入她嬌嫩的唇瓣之間。
她就像一株突然在夜間開放的白色薔薇,微蹙的眉頭強忍著的疼痛為她平添幾分破碎感。
魏青好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他真的認識她嗎,過去的三年她一直沉默而怯懦,她就像一副沒有顏色的黑白畫,突然之間有了色彩,變得鮮活生動。
“我早就瘋了。”她抿著唇,嘴角牽起,淺淺的笑了。
作為澹台小春,她隻要自由。
她手下一個用力,刀子狠狠的戳進肉裡,刀尖碰到一個小小的硬物,她將那個東西挑出來,連皮帶肉。
痛。
她腦子裡突然響起巨大的轟鳴聲,她頭腦發麻。
她腳下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跪倒在地上,被魏青好即使攙扶住。
澹台小春軟的像一根麵條一樣,倒在他懷裡,她冷汗淋漓,卻彆有一番驚心動魄的美。
“你之所以不去追我,不過是還沒徹底恢複,又覺得我跑不遠,遲早會被抓回來罷了。”
“彆以為我不知道。”
她捏著他的手臂,隔著薄薄的布料,她的體溫傳遞到他手上。
小春把口袋裡那半粒留給自己的藥拿
出來,白色的藥片抵在他唇間:“吃吧。”
他抿著唇,用眼神問她,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的決心,也是我的誠意。”她的神情徹底鬆弛下來:“本想把藥留著,逃出去後再想法子,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魏青好。
表麵上是澹台家的員工,負責澹台小春的安保工作,天賦A級的哨兵,在塔外生活。
看過完整故事的小春知道,實際上他是大財閥家的私生子。
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死了,他不願意遭受非議,也不想忍受那些人的嘲諷,對趨炎附勢之人更是煩不勝煩。
他不想讓多愁善感的母親上心,也不想忤逆父親。
於是離家出走,用假身份在澹台家工作。
這份與世隔絕的工作,他乾了三年。
明明是S級的哨兵,不然也不會在繼承人死後成為第一順位,還要繼續給澹台家當狗嗎?繼續逃避下去,生活在陰影處。
他是現階段她能找到的,能幫她和安槐脫身的最優人選。
她的指尖抵到他的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