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館一樓正中央,一個男人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從進門的第七幅畫下方的牆壁開始,一直到這個男人倒地的地方,雪白的牆壁上都印著血手印,從一開始清晰的一整個,到後麵男人漸漸脫力時,艱難撐在牆壁上留下的半個巴掌印。
長長的拖痕像流行的尾巴一樣,由清晰到模糊,從顏色鮮豔到斑駁黯淡。
地上是一大片蜿蜒著拖行的血跡,那是男人倒地後,用儘力氣在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跡。
霍韞白色的褲腿皺巴巴的,像是被誰狠狠拽住過,上麵殘留著的是被染上的深淺不一的紅。
霍放走近之後蹲下檢查那個男人的情況,他伸出手指靠近他的鼻端,頓了兩秒後對霍韞說:“還有氣,快叫救護車。”
“不……我不能。”霍放的半個鞋尖已經被鮮血泡濕,霍韞站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表情慌張的搖頭:“這種傷勢,醫院會報警的。”
“小放,你再幫爸爸一次。”他上前半步,害怕被地上蔓延的鮮血沾到,又連退數步後才說:“像上次一樣,我們給他綁上鐵球,沉到紅灣去。”
“海底的魚很快就會把他吃完的。”霍韞說:“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這個城市每天要死這麼多人,光是失蹤案一天都有那麼多等著立案的,隻要我們手腳乾淨一點,沒人能發現的。”
霍放默了一瞬,劉小雨死後迎來的是久違的平靜,他差一點都要忘記自己身上還背著一條人命了。
確切的說,是霍韞背的人命債,霍放是幫他毀屍滅跡的幫手。
那是霍韞其中一任女朋友的丈夫,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男人。
霍韞的“工作”很忙,放低身段討好有錢貴婦久了,難免精神緊繃,他會在更換富婆女友的間隔出去狩獵,換換口味。
他熱衷於引誘結過婚的女人,享受她們因為自己陷入情網,在家庭和情夫之間掙紮,陷入泥潭,費儘力氣也爬不出來的樣子。
像被蜘蛛網黏住的蝴蝶,瀕死時撲棱著脆弱的蝶翼。
漂亮得不像話。
弱者向更弱者揮刀,這種事霍韞做多了,已經很得心應手,直到幾個月前踢到鐵板,他單方麵宣布分手後,對方的丈夫拿著刀找上門來。
並不是為了報複,而是為了勒索。
在霍韞心裡,他這算是日行一善,為在不幸婚姻中苦苦掙紮的女人提供情緒價值和身體撫慰,而且這些服務居然全都是免費的。
那些沒用的低等男人,不替自己老婆給錢也就算了,怎麼敢反過來找自己要錢。
他充滿嘲弄和惡意的語氣激怒了對方,兩人扭打之間,他失手不小心把對方捅死了。
那天正好是周五,霍放放假回家的日子,他記得霍韞也是像今天一樣,聲音慌亂的給自己打電話。
就是那天,尾隨霍放的劉小雨,拍下了霍家父子倆沉屍紅灣的照片,以此威脅他。
上一次也是這樣,房子裡到處都是血手印,霍韞的褲腿上是被拉扯過的痕跡,那個男人應該也在死前向霍韞苦苦哀求過,救他一命。
不同的是上一次回家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死透了,眼前這個還一息尚存。
在心中尚存一絲正義的霍放眼裡,處理掉上門勒索的人的屍體是為了保全活人父親,活人遠比死人價值大,這是應該的。
殺掉劉小雨是為了保全自己不受“壞人”威脅,他是出於一種維護正義的心理才殺她。
和咄咄逼人的劉小雨相比,當然是處於弱勢的他自己更需要拯救。
在她死後,霍放反複審判自己,也沒找出哪裡有違背自己心中法理的地方,他依然是正義的一方。
除了擔心他殺了她被發現後會引起的後果,他不需要承擔心理上的任何壓力和罪責。
但這個不一樣,這個還有一口氣在,看霍韞的意思,他進來後沒有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是霍韞主動激情殺人。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因為他是秦阿姨的新歡嗎。”
“啊。”在霍放麵前,霍韞一向毫不避諱:“他來幫阿嫵取畫,你知道我這個人受不了刺激的。”
一想到他自己還沒從秦嫵那裡弄到多少錢,她就要在彆的男人身上花錢,霍韞就控製不住自己揮刀的手,傍富婆搞錢也要講究先來後到的。
“以她的社會地位和財富,這些男人你殺得乾淨嗎?”霍放問他:“你又要殺多少之後才能保證自己能撈到足夠的錢。”
“有什麼關係?”霍韞反問:“收拾乾淨不就好了,寧小春的聚會還不是經常死人,她有表現出什麼來嗎。”
和他日漸膨脹的,對金錢的野心與**一起被放大的,是對人命的蔑視,和想要得到一樣東西時的不擇手段。
以前的霍韞隻是沒有廉恥,道德感低下,現在則是徹底沒有底線的狂妄。
至於寧小春,霍放心想,那些人是自己磕嗨了找死的,怎麼能算到寧小春頭上呢?她甚至連藥物都沒提供,那些人卻弄臟了她的池子。
寧小春何其無辜。
她隻是個不走運的受害者罷了。
霍韞懶得再和他廢話:“我先去開車,你把他用蓋畫的布裹起來,等我電話通知。”
“抱歉爸爸。”霍放站起來,走到他麵前,眼神平靜的看著霍韞,說:“我剛才已經發了短信到急救中心,再過幾分鐘,車就該來了。”
“我不能見死不救。”
霍韞轉身,看見他身後那串血腳印,笑了一下,雖然對他這番做法感到意外,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畢竟上次幫忙拋屍的時候,霍放答應的時候也不是乾脆又利落。
在問了一堆又一堆的問題,在霍韞馬上就要失去耐心的邊緣,他才從房間裡推出了自己的行李箱,用行動表明自己的立場。
“唉。”霍韞歎了口氣,想起剛到秦家時,霍放提議讓他趁早離開,他大學畢業後會賺錢養家的事。
那真是父子之間少有的溫情時刻了,也是在那時,他突然意識到霍放在看待事情,並作出選擇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的偏向更弱勢的一方。
他有一種奇怪的愛惜弱小的心理。
在紅灣沉屍之後,剛搬進秦家時,正是他們父子關係的蜜月期,畢竟跟龐然大物的秦家相比,他這個為了撈錢而出賣身體的老男人,怎麼不算弱者呢。
霍韞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臂,說道:“小放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孩子呢,明明自己就是陰溝裡的老鼠,花著父親出賣身體賺的錢,卻像那些有錢人一樣喜歡無病呻吟,追求精神滿足。”
“不過沒關係。”霍韞說:“雖然爸爸沒錢送你去療養院,但好在爸爸早有準備,有一個地方一定能治好你的。”
他摟著霍放的肩膀,掏出口袋裡的高壓電擊器,將他放倒。
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見霍韞彎起的唇角,終於想起他看見寧城笑容時的熟悉感從何而來,霍韞的唇形,根本就和寧城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