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
宗行雍語氣堪稱耐心,“不請你的同伴出來,跟本王說上兩句?”
“嘭!”
燈油瞬間爆裂。
疾風以萬鈞之力刺破空氣。
殷臻心神一凜,對危險的本能反應快過肢體,迅速閃躲。
他徹底滾上床榻,屈膝使力,毫無停頓一把抽出榻邊長劍,橫攔身前。
“當!”茶杯被重重攔至地麵,四分五裂。
雪白劍刃反射出寒光,殷臻和宗行雍四目相接。後者一側頭,左胸刺痛傳來——另一把短劍刺向他心窩,已然劃破外衣。
宗行雍眼中閃過訝然,稱讚道:“身手不錯。”
他單膝邁上床沿,靠得太近,說話時熱氣灑在頸側,帶來奇怪的癢意。
殷臻堪堪躲過。
床榻極硬,膝蓋砸得悶痛。他半跪其上,一仰頭就能看見宗行雍隆起的喉結。
殷臻很不喜歡這個姿勢,不欲糾纏,反手想劈暈宗行雍。
他忍住嗓中癢意,剛要開口——
宗行雍手如閃電,揭掉他臉上黑色麵具。
青麵獠牙一去除,露出屬於太子府謀士那張臉。
殷臻臉上錯愕還未離開。
宗行雍毫不顧及心臟處刀鋒,胸口抵進一寸:“是本王看走眼。”
他甚至輕笑出聲:“夜闖本王寢殿,想找什麼?”
跪在地上的胡笙已經嚇傻了,呆呆看著他二人。
殷臻沉默盯著他心臟處,然後道:“受人所托,來取一樣東西。”
“受人所托?”
宗行雍反複咀嚼這兩個字,似乎要將什麼嚼碎了吞進肚子裡。他麵無表情地問:“何人之托?”
空氣寂靜。
殷臻終是抬起頭。
他眼睛是和五官整體不符合的漂亮,藏著一場隱晦風月。
那種似曾相識感令宗行雍厭惡,他很想挖掉那雙眼睛,讓本該出現在一個人身上的東西隻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宗行雍嗤笑道:“讓本王猜猜你會說什麼。”
“你並不知道要拿的東西代表什麼,隻是太子有令,前來取走而已。”
殷臻表情近乎虛無,他靜靜看宗行雍,抬起唇角:“是。”
宗行雍臉上有種暴風雨來之前的平靜,他一寸寸掃視殷臻的臉:“讓他親自來取。”
殷臻反問:“來或不來有什麼區彆?”
宗行雍周遭氣壓瞬低。
殿內所有的暗衛後脊爭相爬上寒意,他們隱匿在各處,幾乎都篤定地認為下一刻此人會血濺三尺。
“本王跟他還有一筆賬要算。”
“他不想見本王,四年未見,本王卻甚是想念,日思夜想……”宗行雍舔了舔犬齒,“夜不能寐。”
日思夜想。
夜不能寐。
這八個字簡直是噩夢。
而他甚至並沒有做任何事,那些板上釘釘足夠徹底扳倒宗行雍的證據僅僅用來逼迫他離開中州,遠走戍邊。
算不上一個好夢。
“又來了?”殷臻揉著額角,窗外大片陽光晃得他眼暈。他不得不伸手撐住頭,好一會兒才醒過神。
從均僵硬道:“又來了。”
連著十日宗行雍卯時至驛館,在這兒喝茶下棋,連帶兩名侍衛,至少喝光了兩缸水。
那兩名侍衛像水桶。
從侍衛惡毒地想。
殷臻披衣起身,他這輩子彆說稱病躲學堂,就連告病上朝都沒有過。此刻一想到等在屋外的人頭疼腿也疼,抵觸得馬上就要說自己纏綿病榻久病不能起。
他深呼一口氣,忍住拔劍衝動往外。
剛踏出一步臉就僵住。
再過兩日宗行雍恐怕就不打算等他醒直接登堂入室了。
宗行雍視線在他領口停留,隨口問:“這麼嚴實?”
“下官從小身體不好。”殷臻五指攏住衣領,慢慢,“吹不得風。”
他身邊侍衛手中的苦藥隨秋風灌入鼻中,宗行雍瞥過一眼,黑漆漆藥碗不知放了什麼,散發出比黃連更苦的氣味。
殷臻卻像已經習慣,捏著鼻子一飲而儘。實在太苦,他可能想儘早結束,喝得太快吞咽不及,捂唇用力嗆咳起來。
蒼白臉上有了短暫的紅潤。
唇沾了藥汁水後變得濕潤、飽滿。
看起來像是薄情的人,唇倒也是柔軟的。
宗行雍收回目光,難得沒有出聲。
院中枯樹下擺了棋盤。
殷臻不是好勝心強的人,禮樂射藝書數禦比宮中其他皇子少學十年,他深知不必樣樣都強隻需一兩件出眾的道理,不巧,棋正是其中不精通那樣。
他不懂宗行雍為什麼找他下棋。
宗家的人全部文能鬥倒每一任狀元,武能上山打虎。
殷臻懨懨盯著棋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受這種折磨。
不管輸還是贏,他厭煩棋局這類光費腦子沒有任何成效的東西。
院子裡風大,他腿上搭了毛裘還是冷,沒精神地走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