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太子(2 / 2)

宗行雍天天來,他對涼州剿匪之事的打算不得不一推再推。

一大早起來還得和棋盤乾瞪眼,這樣的日子過了十日,就是泥做的人也該有脾氣。

黑子白子在眼前排長龍,殷臻雙眼直發暈,涵養脾氣拋諸九霄雲外。

沒忍住陰陽怪氣:“下官平日辰時三刻起。”

宗行雍一手還握著棋子,頭也不抬道:“本王請你去茶樓聽書。”

“涼州的說書人奇思妙想甚多,半月前本王進去討了杯茶……”他慢悠悠地走了一步棋,落子聲清脆。

“十分有趣。”

說書。

殷臻直起了上半身。

涼州茶館和京城中一樣,熱鬨非凡。

往來商旅風塵仆仆至此,討一杯茶水,聽兩句瑣事,再當作見聞講給家中妻女。

堂上醒木拍,驚走樹上雲鳥。

“今日——”說書人笑眯眯拖長調子,用一種殷臻在宮內不常聽見的,自成一派的奇特調子道,“今日我們說東亭事變。”

周邊有拉著小孩的素簪的婦人,有腳邊放著斧頭臨時歇腳的柴官,也有麵露疲色塵土滿身的商人。

殷臻一一掃過他們,心中升起奇異感受。

宮中冷寂,掌權者高高在上,跪拜者自顧不暇,求富者奴顏媚骨。很久沒有人直視他的眼睛,和他說話。

殷臻視線偏移。

宗行雍麵前放了一杯冷茶,和一疊花生米。

汝南宗家私宴如流水,光是一頓飯就要持續一個時辰,送到宗行雍麵前的茶十位茶娘中擇最優。茶葉品種因時而異,衝泡時間和次數有嚴格要求,送至他麵前時清香撲鼻。

殷臻忽然笑了一聲。

宗行雍掃了他一眼:“笑什麼?”

“笑我與王爺如今還有坐同一張桌的時候。”

“啪!”

醒木聲再次響起,堂下所有聲音都收進那一拍中。

殷臻手指在滾燙茶水邊緣輕輕地敲,不再說話,望向台上。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一句出來他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眼皮重重一跳,

“五年前攝政王一黨被揭發謀反,被壓入獄。這可就了不得了,天底下誰人不知汝南宗氏,此事一旦咬定世家必定大亂,民間不穩,國相失去桎梏更加隻手遮天,朝中不穩。怎得一個亂字了得。”

“正是危急關頭,邊關又蠻夷頻頻來犯,偌大朝廷,竟找不出一個可用之人。”

民間說書,多是奇聞野史,空穴來風。

但此話還算正常,從均站在他身後,沒什麼可擔心的。

殷臻眼含鼓勵,懷抱希望地往下聽。

說書人話音一轉:“就在此時——”

“當今太子親自入豸獄,勸說攝政王前往邊關戍邊。”

“他做到了。”說書人肅然,“想那汝南宗氏是何人,鐘鳴鼎食之家,氏族之首,竟被三言兩語說動。”

他故作玄虛道:“諸位難道不想知道?”

“想知道!”

“想想想!快說啊!”

有人起哄。

從均臉頰怪異地抽動了一下。

殷臻緩緩看向正對麵宗行雍。

宗行雍大笑道:“本王也想知道。”

說書人清了清嗓子,下一句簡直劈了殷臻個措手不及。

“今日我們要說的!”他鏗鏘有力,“是這二人之間的愛恨情仇!”

愛恨……

愛恨情仇。

殷臻表情霎時空白。

說書人的語速猛然加快:“四年前潁川虞氏差一點就要嫁進攝政王府,據說雙方聘禮已下生辰八字已合,眼看就要商議日子,誰知後來攝政王入獄。這不,眼看婚事無法如期。”

他滔滔不絕:“誰人不知這潁川虞氏自古以來出了足足七位皇後,一旦太子儲君之位定下第一件事就是在朝中尋找氏族之女,物色太子妃。太子讓王爺前往邊關,作為交換絕不娶回虞家女。”

“他二人交易——定與美人有關!”說書人一錘定音。

宗行雍重複:“定與美人有關。”

“倒也不錯。”

殷臻的表情從空白到複雜,從複雜再到空白。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半晌過去,一言難儘地轉向宗行雍,道:

“王爺婚事和東宮無關。”

兩大氏族聯姻,國相張隆比他更著急。

“哦?”宗行雍毫不放在心上,“本王知道。”

“本王實在沒有理由千裡迢迢遠赴邊關,苦守二十七城。朝野上下,乃至宗家闔府都將此奉為唯一解釋。”

“篤定此事的隻有一人——”

“愛恨情仇。”

宗行雍笑了:“本王以為,恐怕要抽走二字,才算合適。”

一切笑意從他幽深碧瞳中隱去,他掌心珠串和木桌重重撞擊,發出崩裂聲音:“太……子。”

太子。

殷臻壓下從均欲抽劍的手,在嘈雜中提起茶盞。

“孤當年保你攝政之位,令你在邊關安然無恙。”

茶樓聲音漸隱,細細水流注入杯中。

殷臻這才緩緩看向宗行雍:“如此大恩,你不該跪謝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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