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反複(2 / 2)

頭頂是被大火摧毀的殘梁,烏黑燒焦一片。他躲在屋簷下遮陽,外衣半路濕了換了件絳紫色,臉龐秀麗,袖手安然站立。

太子甚少穿這等鮮豔顏色,叫攝政王想起那幅宮廷畫師冒天下之大不韙畫出的畫,驚心動魄,記憶尤深。

嘖,儲君大典他竟然錯過了。

真恨不得把在場所有人眼珠子挖出來。

宗行雍朝前走了一步。

殷臻眉頭緊皺,後退。

宗行雍目光在他後退的那步上停留,神色莫測:“害怕?”

殷臻神情警惕。

宗行雍鬆手腕,不緊不慢往前。

殷臻後退,宗行雍近一步他退一步,眼看對方沒有停下的意思忍無可忍出聲,顯然是逼到極限:

“臟!”

“……”

宗行雍詭異地停住,往自己手臂上瞧了一眼,又瞧瞧殷臻“你要敢過來孤立刻要殺人”的架勢,仿佛想起什麼,啼笑皆非。

“好吧好吧,”他腳步一轉往旁邊的水缸走,一撩衣袍半彎腰。一邊嘀嘀咕咕“本王又不要脫你衣服洗個什麼玩意兒”,一邊使勁兒搓手,洗了一遍洗二遍,等湊到鼻尖完全聞不到味兒了,再度來到殷臻麵前,全方位無死角給他展示,“乾淨了。”

殷臻緊繃的臉色這才有所緩和,算是允許他靠近了。

他聞著那血腥味頭皮發麻,胃裡作嘔。

“乾什麼?”宗行雍還在靠近,殷臻緩了緩,懨著眉眼問。

宗行雍停下,其實自己都沒想明白自己走過來乾什麼,不過走都走過來了,他信口拈來:“本王手痛得要命,要抱太子一下才能好。”

“……”殷臻頭昏腦脹,強忍一巴掌扇他臉上的衝動。

這人滿口謊話。

殷臻無動於衷地想,他背後任何一道傷口拎出來都比手臂上這條長,比這條凶險,比這條難以忍耐。要真痛得要命恐怕離死不遠。

況且他要真痛得要命應該找大夫,找他一點用沒有。

宗行雍也沒有征求他意見的意思,攝政王想做什麼就是通知而已,他眉梢一動,把人攔腰往懷中攬。

迎麵而來未儘的血腥和寒霜淩冽氣息將殷臻兜頭罩下,腰間手臂圍鑄的空間猶如銅牆鐵壁,死死將他圈進懷中。

宗行雍受傷的左手臂正好卡住他右手,殷臻袖中刀片滑進又滑出,被勒得腰痛:“鬆……”

他一陣陣發暈,眼皮燒得厲害。“鬆手”剛說一個字,眼前霎時一黑,失去了意識。

日頭被拉得很長。

殷臻意識模糊,視線仿佛隔著一層朦朧的紗,床帳顏色在眼前晃動,又晃過深黑色。他唇瓣乾裂,艱難地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微乎其微,連他自己都聽不見,背對他的人卻驟然轉身。

清涼甘冽的水渡入口中。

殷臻頭重得厲害,又冷又熱,後背濕透。他冷得渾身發抖,一個勁兒往被子深處鑽。

一根胳膊伸進來他後背,摸到一手濕汗,當即抽出去。傳到耳邊遷怒的聲音也蒙著一層什麼,殷臻費力地聽,也隻捕捉到“體弱”、“睡一覺”“饒命”這樣的字眼。

仿佛某個夏日,他不斷咳嗽不斷咳嗽,同榻的人被咳到心肝顫,馬不停蹄拎回來朝中德高望重的老禦醫。

老禦醫給他診脈,胡子一豎:“風寒反複不是很正常?”

現在又有人立在他榻前,刻意收斂的焦躁不安在靠近時全無保留地傳來。

殷臻手指其實抬不起來,但他用儘了全力,抓住榻上那截衣角,輕微地、安撫地扯了扯。對方一頓,正要動作,殷臻已經徹底放下心,力竭昏睡過去。

他倒是睡過去了,宗行雍臉色陰沉得能滴水。

屋內一眾人戰戰兢兢,鞋都沒穿的醫官抹了把頭上冷汗,心知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腿一軟往下跪。

籬蟲無聲地鬆了口氣。

汝南宗氏獨子雖不嗜殺,但見過的死人多如牛毛。加之多年征戰,早視人命為草芥。

放在他身邊沒人那幾年,滿屋子人都會因無用斬首。

“滾!”

無一人敢抬頭,全部連滾帶爬從屋內退了出去。

殷臻脖頸處黏著一縷縷淩亂濕發,烏和白對比鮮明。睫毛也被打濕得厲害,綣縮的姿勢看得出來很沒安全感,人虛弱得一碰能散架。

夢中還時不時冷戰。

宗行雍滿肚子怒火忽然就消失了。

他嘔得要命,動作粗暴地去解殷臻外衣,把他從濕淋淋的外衣裡雞蛋剝殼一般整個剝出來,脫到一半跟前閃過整片的深紅。

綢衣貼身,厚度有限,輪廓和色彩若隱若現,沒入更深處。

宗行雍梭然用力,眼底晦暗。

他手掌徹底覆蓋住左肩攀升的牡丹花,指腹順著後頸向下。全憑記憶途徑碩大而飽滿的花瓣,來到豔紅吐蕊的花心,再往下。

隔著一層單薄寢衣,榻上的人身上溫度源源不斷傳至手心,仍無知無覺安睡。

牡丹輪廓在腦海中清晰浮現,攝政王閉眼都能丈量出花瓣長度和起止線,是千百次摩挲後的結果。

腰身至少少了半寸。

給人換完濕透的裡衣,宗行雍陰晴不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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