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是雜草和泥土的氣息。
殷臻胸膛劇烈起伏,從宗行雍身上翻了下去。他站起身,淡淡:“王爺不是說要移情彆戀?”
腳下血跡蜿蜒往前,圖魯重傷又不良於行,無法逃出這座彆苑。
看宗行雍這樣子,不像是丟了布防圖死到臨頭。
宗行雍懶懶散散從地上起來:“太子與本王交手這麼多年,分辨不出話中真假?”
殷臻一點點把袖袍捋順了,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蒼青色暗影。他沉默片刻,偏過頭看宗行雍,倏忽笑了:“五年之期未到,王爺就來跟孤提條件?”
剛剛真是把人氣狠了。
眉心那顆美人痣顏色都深了兩分。
這麼一笑攝政王多少有點神魂顛倒,接下來要說什麼都忘了。
“提醒太子還欠著本王東西而已。”宗行雍翻臉如翻書,朝牆頭懶洋洋一招手,“籬蟲。”
籬蟲從院牆上跳下來:“少主。”
“人在裡麵。”
殷臻攏袖望向幽深屈折的小徑,心裡歎了口氣。
他聞到了焚燒物的味道。
圖魯如果被抓到,下場會好很多。
“王爺要放火?”
本朝酷吏之風盛行,從攝政王起始。
他有所耳聞的一場處決中,宗行雍放火焚燒了整個山莊,將所有涉及叛亂的人活活烤死。慘叫哀嚎聲不絕於耳,正門明明敞開,卻無人進出。
前十個跑出來的人被亂箭射死,屍體堆在堂中央,頭顱上的眼珠爆裂出來,彈射在地上。
宗行雍:“他在此地苟且兩年,夠了。”
“本王有事問他。”
放火焚燒產生的刺激性氣體迅速彌漫整個山頭,籬蟲等人得令,死守每個能鋪進滑軌的屋子。
不到一炷香,某間屋內傳來無法遮掩的嗆咳聲,一聲比一聲劇烈。
圖魯滿麵黑灰,被壓至宗行雍身前。
宗行雍的事,未免節外生枝殷臻自行退讓。日光過盛,他在太陽底下身上發熱,以為是天氣原因,溫吞吞地抬袖,遮住陽光。
“多年不見,王爺手段更甚從前。”
圖魯被拖出來時腿上受傷,又被籬蟲刺了兩刀確保沒有還手之力,此刻有勁出沒氣兒進,唇邊不斷滲血:“原是想用硫磺炸了此處,免我東山再起……怎麼改了主意?”
宗行雍:“當年滂水之戰,通風報信的人是誰?”
如果不是有人暗地泄露行蹤,他不會傷得那麼重。三軍將領齊在帳前跪地慟哭,白喪都備下了。
和他打那一仗的人是西涼名將呼延川,驍勇善戰,稍有差池便會粉身碎骨。
“王爺想知道?”
圖魯:“那便靠近些。”
宗行雍低頭,嘲諷一笑。他壓低身體,靠近圖魯。
太陽光反射,殷臻餘光中有什麼一閃。
他手上居然還有暗器!
殷臻心一緊,下意識邁出一步。
但他心知沒必要為宗行雍擔心。
“哢嚓”。
宗行雍一言不發卸了圖魯胳膊,在彼此視線相接刹那,圖魯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在他耳邊慘笑著,斷斷續續地道:“王爺就不想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背叛……咳咳,你嗎?”
“你縱帶兵打仗有神勇,行事作風卻不留情麵,眼裡揉不得一點沙子……人人仰慕你、豔羨你,卻懼你,怕你,遠離你。”圖魯忍著劇痛,“咳咳……我說得……咳咳……沒錯吧。”
“不止。”
宗行雍漠然:“本王手段殘暴、專權跋扈、野心勃勃、必不得善終。”
陽光分割出的陰影照在宗行雍麵部,令他俊美五官蒙上一層陰翳。他低頭,半晌,嗤笑道:“本王不在意。”
圖魯跪坐在地,白衣上沾滿血汙,仰麵時斷掉的胳膊垂在身側,他卻渾然感知不到痛苦一般,視線掠過他看向他身後,微微笑了:“是嗎?”
宗行雍臉色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左手小臂多出一道不深不淺的劃傷。血絲順著流到手掌,又順著指縫往下落,一滴一滴砸落地麵。
緩緩轉過頭。
他那一刻眼神比修羅更可怕。
地上跪了至少十個黑衣死侍,在死寂中為首籬蟲幡然驚醒,毫不停頓拿起最近的劍往相同的位置劃。
“鐺!”
眼看就要靠近,劍刃和斜打出的匕首撞上,籬蟲手腕一酸,迅速跪地:“屬下失職,自請斷一臂。”
“彆斷了,留著用。”
“把人帶走,彆讓他死了。”
宗行雍手臂還在往下滴血,他渾不在意地用衣袖潦草一裹,迅速捕捉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殷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