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上(1 / 2)

大結局上

◎今昔如昨日◎

殷臻:“……孤希望你滾。”

宗行雍抱胸, 看著他的眼睛:“本王在為以後政見不合提出合理的解決方式,免得又被流放三千裡。”

那一瞬間,殷臻幾乎以為他要做的事被發現, 呼吸都微微凝滯。

昏黃光線下宗行雍視線逐一掠過他額頭、鼻梁和唇,在驟然緊繃的氛圍中緩緩笑了:“開玩笑而已, 這麼緊張?”

他確實有兵權, 也確實根基深重。但他離開了皇城五年。

——孤有且僅有一次機會。

殷臻撐著額頭,看向密信中的字。

沒有人會讓一頭猛獸在榻邊酣睡, 即使它暫時沒有吃人的意思。

從均:“殿下,禁軍統領秦大人求見。”

火舌吞噬信件, 殷臻看著白紙在麵前化為灰燼, 沒什麼情緒地:“讓他進來。”

秦震踏入殿中第一眼見到了窗邊的青年。

他一身素色衣衫,麵前放了窄口的玉釉瓷瓶, 瓶裡插了三兩細長梅枝, 枝丫伸展, 尾端綴著未開的深紅花苞。

扶在花苞上的那隻手玉骨一般顏色, 手的主人常年深居簡出, 行事柔緩。

——但秦震知道, 他並不如表麵簡單。

枝丫“哢擦”折斷。

秦震一顫,心知對方不耐, 立刻跪下行禮:“臣秦震, 給殿下請安。”

四年前, 他連帶背後勢力要站隊的是八皇子殷續。但自古以來勝者為王,殷緒輸了。

“昨日禦史台接連上了三道折子, 怒斥平陽齊氏。”

殷臻:“哦?”

“平陽齊氏四公子齊章長街縱馬, 碾死了三名過路幼童。”

世家大族行事向來囂張, 隻是三名幼童, 還不至於傳到朝堂上。殷臻將梅瓶轉了麵,又問:“怎麼鬨大的。”

“那三名幼童中有一名是領侍禦史嫡子,剛滿七歲。他夫人難產,就留下這麼一個兒子。家仆將消息傳進禦史台時所有官員都在,侍禦史悲痛欲絕,當即入宮拜見陛下,在太極殿殿前叩了一百個頭。”秦震嘖道,“頭破血流,想讓陛下為他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殷臻輕笑了聲,“然後呢?”

秦震:“此事不了了之。”

隻能不了了之。

平陽齊氏占據江東,往上有定遠將軍齊北和坐鎮,在江東甚至有駐兵權。

四公子齊章嫡姐是齊明姚是當今貴妃,她未出閣之前與汝南宗氏獨子交好,兩家來往密切。幼妹即將成為五皇子妃。

殷臻:“孤記得齊章一年前給相國送過禮。”

“他強搶了文州知縣的小女兒,逼得對方投井自儘。知縣一紙禦狀告到京城,半路被相國截下,打斷了一雙腿。”

此事既然壓下就沒有二次審理的可能,除非……

再死一個。

秦震笑了:“殿下終於嫌東宮太小了?”

殷臻將最長那枝紅梅從花瓶中抽出來,握住根部,剪掉多餘部分,眼睫一垂:“張憲可動。”

張隆這麼多年膝下無子,將旁支中一名男孩認了義子,正是張憲。

猛烈大風吹開門窗,大風卷起殷臻烏墨長發,將他袖擺揚起。濃重夜色中,太子秀麗五官半明半暗,多情而冷淡,叫秦震心中一跳。

“先提前恭祝殿下,得償所願。”他緩緩道。

“還未問殿下,為什麼不讓宗行雍死在關外。”

殷臻關上了離自己最近的窗,他指尖冰涼,收入袖中,忽而回頭,看了他一眼。

隻一眼。

秦震遍體生寒。

他並不不了解這個即將登位的儲君:他對權勢有野心但點到即止,對榮華富貴毫無興致,對挑釁和苛待沒有反應。他無嗜好,無缺陷。甚至偏殿住著的那位小殿下,都不足以成為他的軟肋。

——所以,他為什麼想要皇位。

殷臻淡淡道:“你在教孤做事?”

秦震立刻低頭:“臣不敢。”

第二日早朝。

天邊泛出魚肚白。

冗長且毫無意義的稟奏告一段落。

禦史中丞出列:“陛下,臣有事啟奏。”

他年紀不小了,為朝廷兢兢業業幾十年,滿頭白發,講話變得很慢,也顯得輕。

若是彆人也就罷了,當年皇帝登基他第一個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殷成淵眯眼打量了會兒,顯然是認出來。

他決定給禦史中丞這個麵子,然而被酒色腐朽的頭顱太沉重,隻微微抬了下手。

身邊太監尖聲:“準奏——”

“臣狀告平陽齊氏四子當街殺人、踩踏三名幼童——”禦史中丞一字一句,“該殺、該斬。”

他就在殷臻身邊,殷臻餘光瞥見他官帽下的一縷白發,沉默了少頃。

全場寂靜。

殷成淵過了一會兒,看向殷臻身邊張隆,習慣性道:“國相如何看?”

張隆彎腰,道:“陛下,此事前幾日已經議過了。平陽齊氏齊章在家中閉門思過,惡馬已經處決。”

“一案不二審,趙大人緣何再次提起此事——”他話音一轉,“莫非是質疑聖上決斷?”

“是啊,趙愛卿,此事已有決斷。”

殷成淵放寬了心:“又何故再提起?”

左列之首宗行雍手中玉扳指轉過一圈,他忽然眯眼,看向殷臻。

這一整排官員中,太子朝服朱紅,上繡蟒紋。側臉白皙,冷靜,不露情緒。

注視太明目張膽,殷臻皺眉,偏過頭,二人對上視線。

又雙雙移開。

“臣在朝為官三十年有餘,一生清正廉潔。”禦史中丞顫抖著將官帽摘下,兩鬢霜染,“不知道什麼是平陽齊氏,隻知道,天子犯法——”

他直直看向龍椅上晉帝,眼中湧動著悲切、失望,愴然種種情緒:“與庶民、同罪!”

每一個字鏗鏘砸在地麵。

“故意縱馬傷人致死者斬!無意縱馬傷人者杖三百、流!三千裡!”

禦史中丞語氣驀然激動起來,他提膝便跪,頭“咚”一聲磕在堅硬地磚上:“齊章長街公然縱馬踩踏幼童,他兄長齊劍更牽涉強搶民女致一家四口投井而亡——”

“齊家在禦史台的彈劾折子積了厚厚一遝,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今日我郭長青就算是一頭撞死在金鑾殿上,也要為枉死之人尋一個公道!”

他說完毫無停頓,決然一頭撞向最近的朱紅長柱。

若朝廷命官撞死在金鑾柱上,此事再無回旋餘地,齊章必然交由大理寺審理,一旦事情塵埃落定,氏族和皇權矛盾將爆裂開。

宗行雍悍然出手!

他一把提住郭長青衣領往回,但對方以死明誌的決心太強烈,“撕拉”衣帛斷裂聲傳來。再抬眼,“嘭”一聲響——

郭長青緩緩後倒。

他眼中一片赤金色,充滿釋然。第一縷清晨日光從殿外照進來,灑在他腳尖,將一點細微的灰塵抹去。

人死了。

倒在殷臻麵前,他頓了頓,低頭,似乎要將郭長青死狀永記心底。半晌,才再度抬起頭,麵對龍椅上晉帝,平靜道:“此事應該交由大理寺審理,兒臣請父皇準許,將事情前因後果查清,是馬匹當街發瘋,還是齊章有意為之。”

齊章之父齊河已汗流浹背,他眼一閉就要上前。而殷臻話還沒說完,他歪頭,輕輕一笑,道:

“不知攝政王以為,如何?”

他話說得極穩,若不是話中暗藏的殺機,幾乎讓人以為是一場情人間的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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