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麵色未變,回了聲“是”,隨後目光略過褚湉,褚湉立即會意,忙執壺斟酒……
皇帝舉杯向著慈禧,道“我敬您。”
慈禧麵上始終掛著笑,絲毫看不出她的心意,喜怒不形於色,她執杯與皇帝同飲,天家母子是否真能如平民家一般母慈子孝,大概隻有他們自己清楚。
用過膳,傳膳太監們魚貫而入,將膳食撤下,一應擺上果盤點心,禦階下演奏的中和韶樂才住了,慈禧道
“我聽翁師傅說,皇帝除夕前天還在讀書做策論,實在刻苦,眼睛都熬摳僂了,這禦前的人當真沒用!齊順可在?”
齊順嚇得著實不輕,忙跪下回了,慈禧居高凝著他,淡淡道“身為皇帝的貼身內監,這點眼力見兒也不長嗎?都是怎麼伺候的?”
齊順心裡一沉“奴才罪該萬死,求老祖宗開恩饒奴才一命!”
還沒等慈禧發落,皇帝平和道“皇爸爸,萬勿動怒,給他們八個膽子也不敢管我的事,這都怪我。”
慈禧早知有這句,她太了解皇帝的脾性,身為帝王卻宅心仁厚,太過仁慈,她自是看不上。
“皇帝你有失身份了,大庭廣眾之下,為一個太監攬罪求情,這成何體統?況且你太過寬厚反讓人得寸進尺,哪日爬到頭上來怎麼了得!”
皇帝反一笑,開口道“子臣是怕您氣壞身子,今兒過節我隻盼著您開心開心,我知錯了,必定事事聽從皇爸爸的教誨。”
“現下沒得讓這奴才壞了您今日的好興致,齊順!還不滾下去!滾遠些!”
見慈禧沒有出口反駁並治他的罪,齊順如獲大赦,使勁叩首謝恩,忙從近前退了出去。
褚湉看著這一切,不禁一個激靈,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即使安分守己也會被拎出來當靶子。
慈禧端起手中的茶,頓了頓方道“你也瞧見了,太監總不如丫頭們心細,你還未大婚,身邊不能沒有悉心服侍的人……”
皇帝微微抬眸,瞥見身側那一抹窈窕身影,慈禧的意思他也明白不過,隻是不想再演,便沒有作聲。
慈禧突然抬手向褚湉招了招,口中道“你過來,上我這兒來!”
褚湉屈膝應了一聲,腳步輕盈的來到慈禧一側,慈禧笑著看了看她,又對皇帝說“傾瀾曾在我宮裡侍奉的很好,人伶俐又穩妥,指過來禦前再合適不過,你不要看在她是我身邊過去的,就使喚不得,往後就由她近前伺候起居,這我才放心。”
皇帝不好推辭,早早晚晚不把人安插在他近前勢必不罷休,話到這等地步,隻能應她。
天已經黑的深了,加上積雪未融,更顯得寒氣逼人,而此時暢音閣的戲卻已經要開鑼了。
慈禧率皇帝和一眾皇親國戚朝中,重臣來此聽戲,褚湉也隨著侍奉在側,自她被慈禧欽點禦前當差,心裡便鬱鬱不開,受那些宮女的排斥也就罷了,現如今還要受皇帝的冷眼和提防,這種日子卻才開始,想想頓感絕望。
正當她麵上無常心裡卻暗潮洶湧地立在皇上身邊時,慈禧翻著戲折子道“皇帝,要聽哪出,你也來點吧!”
“子臣隨意,還是由皇爸爸的意思吧!”他說的雖是隨意,卻像是不關心,無所謂模樣。
慈禧也由他,徑自說著“這出《吉曜承歡》怎麼樣?還是點《金庭奏事》?我倒是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皇帝略略思忖,不經意的轉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既是這樣,折上的戲就都輪番演一演也好!難得您今日興致這麼高。”
慈禧會心的點點頭,不緊不慢的抿了口香茗,瑰麗的點翠銜珠鳳簪被燈火映得耀眼異常,時過不久,鑼聲響起,在這喜慶奢靡下戲便開場了......
合著台上委婉悠長的唱腔,青衣、花旦、老生等等悉數登場,褚湉無精打采地站在皇帝旁邊,她對戲曲沒什麼興致,反而隻覺無聊,漸漸昏昏欲睡。
再看那些命婦和格格們個個兒都是聽得津津有味,連慈禧都投入的用手指輕輕打著拍子,看到這兒,她實在沒忍住就偷偷打了個哈欠......
皇帝不知道想些什麼,這時側目過來,正看到她此時的樣子……
褚湉一急,打到一半的哈欠就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他隻瞥了她一眼,眼神雖平靜卻也透著一絲漠然,隨後也並沒有去看戲,而是低頭摘摘帶帶著手上的扳指。
褚湉悄悄撇嘴,要不是人多,她還想翻個白眼兒,鬼知道,誰願意來禦前貼身侍奉,她巴不得躲得遠遠的,沒得受閒氣還要伺候著這位小祖宗,日子真難熬。
台上正演著昇平除歲,那扮老者的伶人念白道“當今聖上禦極以來,深仁厚澤,邁五登三,真個古今無兩,天地可參,我們身被恩澤,轉忘帝力。古人說得好,幸逢聖明主,沉醉又何妨。”
“皇爸爸...”
聽得皇帝一聲喚著,慈禧把心緒從戲曲中拉了回來,回頭看向他,皇帝隻道“子臣聽得有些乏了,想去園子裡走走,透一透氣。”
慈禧遲疑了隻一瞬,便道“那你就去吧,不過記得過了子時要回來,大年初一的要吃煮餑餑才好......”
皇帝應了聲,便在褚湉的隨駕下出了閱是樓,褚湉心裡一時的暢快,竟有解脫之感,一時間唱腔鑼鼓聲回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