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間一動,手更加用了一分力扶著漢白玉雕欄,忽而苦笑了下,遂放下身份,隻論真心般,道
“這些年來的心血栽培,我尊她、敬她,不曾忤逆,可是我不明白……”
“我到底錯在哪裡,叫她一再的敷衍壓製,親政大典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重修清漪園,算上這一次,都是以我的名她的意,我也隻是個幌子而已嗎?”
褚湉緊緊攥著手,低聲道“所以,皇上也不相信的,對麼?”
“我不知該不該相信,自始至終敬重著,孝順著,都是出自真心而非假意,可她的若即若離,我摸不透!”
看他淡淡的說著,褚湉愈發自慚形穢
“皇上的無可奈何傾瀾都清楚,我隻恨自己沒用,等閒都幫不上,什麼也做不了……”
話至此處,她隻喉嚨發緊,再也說不下去。
“這不怪你,可誰說你幫不上忙的……”
他迎著微雨,如苦中作樂般,斂起憂鬱的神色,笑說
“你能留在養心殿,能在朕左右,便勝過萬千。”
褚湉暖意漸濃,不由得用帕子去拭著他臉上的幾滴雨水。
皇帝也笑著伸手過來幫她捋了捋額前濕漉的發絲……
片刻,他放下手輕輕歎道
“隻因這雨,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可是你看看如今,朕想幫他們,救民於水火都是不能,也沒有一點補救的法子,朕、不是個好皇帝。”
“怎麼會,在傾瀾這兒您不隻是個好皇帝,更加是個好人,誰說好人做不好皇帝的,您不一樣!”
她笑說,隨後輕聲道“撥款救災的事,可以再與太後商議,隻是切莫急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相信太後也心有明斷,絕不會棄百姓於不顧的。”
皇帝微一頷首,道“太後心中有計較,朕也是。”
不覺間雨勢突地大了起來,褚湉低頭剛欲去尋放掉的傘,皇帝卻望了望這來勢洶洶的斷線雨珠,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彆管它,先躲躲再說。”
“不是說要淋雨嗎?”褚湉用一手遮著眼前的雨,笑問道。
“清醒著呢,用不著了!”皇帝邊拉著她跑著邊道,惹得她搖頭苦笑,心頭卻是一片柔情似水,歡喜不過。
兩人一頭衝進澄瑞亭,各自哈著腰,拍著胸口氣喘籲籲,轉而再看亭外,雨勢已如潑似幕了。
褚湉歎道“這下連傘都沒有了,可怎麼回去?”
“急些什麼?”皇帝胡亂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笑著道“想必過會兒就會有人來迎了,來打擾咱們賞雨!”
褚湉才一抬眸卻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了聲。
皇帝嫌怪的瞥了她一眼,猶自說著“笑什麼呢……”
褚湉搖頭但笑不語,見皇帝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緊盯著她正色道
“你還笑!是不是朕被淋得狼狽,你這會子嘲笑起來了?!”
褚湉奈何不了他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努力抑製著想笑的衝動,用手一指他的臉頰。
心想,難道他都不曉得自己衣袖上不小心蹭上了泥水,又不經意的往臉上一通亂擦?
皇帝疑惑間,用手一摸臉頰,隻覺觸感不對,遂放下手,竟瞧見手上沾染著泥……
褚湉見此情景,再看他花貓兒似的臉,再也憋不得,捂著嘴猶自偷笑起來。
皇帝心下氣不過,既已失態,如此不如就此放任了,遂一把將手上帶的泥朝她臉上抹去。
見褚湉愣住,本白白淨淨的臉上被糊上了一抹泥巴,那樣子實在滑稽,皇帝終於笑起來“叫你嘲笑朕,這回自己也成花貓兒了!”
褚湉無奈接來雨水,好歹洗著臉上的汙泥,嗔怪道“萬歲爺是小孩子麼?睚眥必報,實非君子所為。”
皇帝並不氣惱,邊看她手忙腳亂地洗著臉,便笑說“朕說過,朕是君,不是君子,你挾持不了我。”
見她偷偷瞥了自己一眼,氣惱得跺了跺地,皇帝笑意更深,恍然覺著,這才是活色生香,生機盎然。
見她擦臉邊怨怪地看自己,從不曾幸福的他,驚覺或許幸福也不過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