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交祝歌已唱了四遍,皇帝麵對著盛裝下低頭羞怯的靜芬,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歡喜之情。
適才兩人方用過子孫餑餑,靜芬咬了一口隻說生的,引來眾女官福晉一片歡聲道福。
皇帝冷漠地看著這一切,隻任由擺布,像一個沒有知覺的木偶。
四名侍奉合巹宴的福晉見狀又笑著催促,帝後同飲合巹酒。
皇帝望著這交杯酒,如今走到這一步,他隻得就範,哪怕再不情願。
於是還未等靜芬拿起酒杯,他自己便一飲而儘,這一舉動叫在場之人無不驚詫,卻又不敢多言。
靜芬視若不見,她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可能嫁給他,是她這輩子唯一的願望,既已事成,如何不能再強求旁的。
她有一輩子的時間來讓他了解自己,愛上自己,一句來日方長便可抵消如今所有的怠慢。
這麼安慰著自己,她盈盈舉杯,徑自喝下這合巹酒。
這酒回味醇香,她卻隻覺一時間酸甜苦辣湧上心頭,不敢抬眸去看對坐的皇帝。
大婚禮成,眾人退出坤寧宮外,霎時間洞房裡寂靜無聲起來。
皇帝起身隨手摘去吉服冠,默默望著窗外,這裡的氣氛讓他不適,讓他如坐針氈,可卻也隻得隱忍不發。
皇後見夜已深沉,猶豫片刻,才要開口,卻迎來皇帝一句
“表姐,你看,如今朕有多為難。”
皇後一陣酸楚,望著他長身玉立地背影,柔聲道“既已禮成,奴才便是皇上的皇後,不再是表姐了。”
皇帝轉過去,眼中竟是一片傷痛“不對,你是朕的表姐,一直就是。”
皇後起身,自摘去了鳳冠,緩緩走近皇帝,眼中儘是深情“我是皇後,是皇上的正妻,從今往後,我來陪伴你,輔佐你,好不好?”
皇帝看著她如此的渴望與期待,卻控製不住自己語氣中的痛苦“彆逼迫朕。”
皇後麻痹著自己內心深處的痛楚,笑說“也許皇上還轉圜不過,沒關係,我會等的,多久都成。”
皇帝不欲看她,將目光望向彆處,心中陡然浮現出那張明媚又熟悉的臉龐。
她明明衝著他淡笑,可眼底卻都是躲躲閃閃的哀傷。
她的臉,在他的心中眼前揮之不去,纏纏綿綿縈繞著他的神思,良久。
皇後欲哭無淚,望著同樣盛裝下風姿卓越的皇帝,這個人,這張臉,她戀了十三年,無論如何,她都願意去包容,去忍耐,去等。
她走近他,柔聲細語道“皇上是主子,亦是夫君,如何奴才都心甘情願,隻求你,彆再把我當做表姐。”
她說著,猶豫再三,終是將心一橫,舍去了臉麵,丟掉了羞怯,伸手去解領間的金紐。
一顆,兩顆……
皇帝察覺到,已感不對,毫不猶豫地按下她的手,抑製住她的動作,隨即將臉一彆,蹙眉道
“你這是做什麼?朕說過了,你彆逼朕!”
皇後心神恍惚,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極大的羞辱讓她不能自已,眼淚再不得忍耐,花了妝容。
皇帝放下手,欲抬步而去,不想皇後撲跪在地,雙手拉住他的衣袍下擺,哭道
“湉哥兒,你不能走!”
“皇後,謹慎你的言辭,你僭越了。”皇帝沒有回頭,隻淡淡說道。
皇後咽下眼淚,抓著他衣袍的手,越發加緊,那下擺用五色絲線勾勒出的海角江崖直直晃暈著她的眼睛。
此時此刻,她方才清醒幾分,他是皇帝,不再是那個任由她強迫遊戲的小男孩,對他,她早已束手無策了不是嗎?
皇後暗自納了口氣,壓下所有的屈辱和不甘,抬頭仰視著冷若冰霜的他,懇切道“今日大婚,舉國同慶,求皇上給奴才留些顏麵,給太後留些顏麵,給大清留些顏麵!”
“你不能走,奴才願聽之任之,求你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