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為她的這些話微有觸動,有了些許惻隱及無奈,他確實不能隨心所欲,一走了之。
他要顧全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他要顧全傾瀾的安危,太後的顏麵,皇室的尊嚴。
可誰又能來顧全他。
他眉心漸展,卻閉了閉眼睛,耳裡儘是皇後不住地抽泣之聲。
“好,朕留下,你可滿意了……”
無一絲溫度地語氣傳來,那衣袍下擺自皇後手裡猛然抽離。
皇帝轉身走開,徑自坐在了案前,望著那燃著的喜字龍鳳紋花燭發怔,一言不發。
他知道規矩,外麵必有聽帳的人在,卻也渾不理睬,如同一尊泥胎木塑。
皇後獨自臥在喜床上,眼淚自閉著的眼睛向枕邊滑去,她不知道,像如今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才可結束。
一早,褚湉隻覺得身子倦倦的,胃口全無,想來也難怪,一夜不曾闔過眼,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絕望總歸是無法輕而易舉的釋懷。
半夜裡零零星星的下了場小雪,此刻外頭依舊是陰沉不去,更加平添了她心頭的黯然。
施施然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則是積雪除外那片刺眼的紅,雨蘅憂心著她,而她卻隻是一笑作罷,再不提隻言片語。
關於皇帝的各種消息不脛而走,宮人們都相互耳語著,皇帝與那位新進門的皇後不甚和睦,不僅皇帝沒個笑模樣,連在太和殿宴請皇後娘家人的種種事宜都借口推脫著取消了,一點麵子不給皇後。
更甚者私底下還傳聞,大婚之夜坤寧宮的東暖閣裡頭半點動靜沒有……
褚湉隱隱的有著一絲擔憂,但是轉念一想,宴請這件事太後必定會心有不滿,可眼下也相安無事,大概皇帝合了她的心意,娶了靜芬,這樣一來她退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千頭萬緒中,她雖知道那些傳聞不可過於聽信,可仍然不由自主的升起些許暗幸。
再見皇帝,已是大婚過後的第四天。
外頭的雪還沒融儘,這前兒又不住的刮起了北風,人往窗根底下一站便能覺到無孔不入的涼風直竄襖領子。
褚湉坐在倚著牆根的暖炕上,身上披了件灰鼠大氅,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看了眼抱在懷裡正昏昏欲睡的雨點兒,心中空空,悵然若失。
屋裡的炭盆也正燒的旺,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冷,很冷。
一個寒戰,她更緊的抱了下雨點兒,眼神卻被炕桌上熏籠中散發出的一柱輕煙所吸引。
也就是此刻外麵響起了駕到標誌性的擊掌聲,她並未預備,隻匆忙下了地開門而去。
養心殿的院子裡烏壓壓跪了一地人,褚湉和張德福首頭領著,聽得腳步聲,大家齊聲喊著早已念得滾瓜爛熟的吉祥話。
這一喊不要緊,她隻覺喉頭一緊,險些掉下眼淚來。
“都起吧。”
耳邊如此熟悉的聲音,她心中一凜,默默抬起眼簾。
瑟瑟冷風中的皇帝穿著石青團龍袞服,外罩著紫貂裡的暗紋長鬥篷,長至耳下的領子上沿著風毛……
她仿佛看到了大婚時的他,那麼的英姿颯爽,那麼俊美無儔,從容的接過弓箭射轎門的樣子……
褚湉還在呆呆的愣在原地,忘記要起身謝恩,皇帝踱步走過她身邊,微微頓了一下,突然俯視著她。
褚湉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強鼓著勇氣看向他那張雲淡風輕的臉,然他隻是隨口道“起來吧。”
輪不到一分一毫的遲疑,褚湉避過他的注視,匆匆忙忙的起身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