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那凜冽的冬風住了些,她端著一碗正熱乎的參茶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皇帝麵前的桌上。
養心殿寢宮中溫暖如春,步步錦支摘窗糊的密不透風,地龍燒的暖暖的,她雖穿著薄棉錦緞旗鞋都不覺得凍。
透雕罩子下擺放的幾盆水竹翠綠的像是進貢的通透瑪瑙,而這種種暖意融融的表象正對應著無時無刻壓抑的氛圍。
她飛快的看了齊順一眼,見他默默立著,心中想著此刻怕用不著自己侍奉,於是正預備悄悄退下。
可不知齊順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偏偏早不開口晚不開口,這會兒不帶顧及向皇帝自請退下,眼睛還有深意的看著褚湉。
褚湉一凜,順勢就打算和他一同出去,逃命一般的逃出寢宮。
“你留下。”
她一怔,不知該以什麼來麵對他,卻也沒有更好的理由離開,隻得斷了逃走的念想,無聲地垂手而立。
皇帝依舊背對著她在灑金紅紙上寫著大字。
褚湉忍不住看過去,皇帝的背影比初見時要消瘦幾分,而身量卻長高了不少。
她不禁感慨,是啊,他已不是當初那個澄澈又故作成熟的少年了,一舉一動間再見不到初識的稚氣。
況且如今,他已經大婚禮成,為君為夫,想到此,褚湉再一次難受起來。
她定定的看著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向前挪動一步,卻用萬分冷靜的聲音道
“不知,萬歲爺還有什麼吩咐?“
皇帝寫好了一張“靜”,執在手裡端看了幾眼,輕歎
“練了好幾張終究沒一個合意,這次是落筆之處太過用力,顯見的生硬……看來,朕還是不夠靜。”
話音還未落,紙已被他揉成了團,隨隨便便丟在一處,褚湉的話卻好似沒聽見一樣,繼續揮筆行雲。
褚湉不知所措,不知他要說些什麼,也猜不到他叫自己留下的用意。
還在胡亂思忖,皇帝的話卻不設防的傳到耳畔,那聲音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語調平平
“你去過那裡嗎?”
褚湉啞口無言,愣在當下不解其中意,他回過頭看向她
“坤寧宮,你去過嗎?”
褚湉隻是聽到坤寧宮三個字,便更加的難過不堪。
她看著皇帝那雙帶著等待的眼眸輕輕搖頭,隻是搖頭,因為此刻她如果開口說話,那麼每一個字都會發顫到哽咽。
鎏金熏爐中的一抹青煙模糊了她視線中的皇帝,他轉過去抬起筆緩緩地寫著大字,繼續留給她一個背影
“滿處讓人窒息的紅,沒完沒了的繁文縟節,辣到難以入喉的合巹酒,不知如何度過來的三天,表姐的哀哭,和皇爸爸的笑臉……”
“好一場空前絕後般的婚禮,還什麼日升月恒……”
他冷笑幾聲,把寫好的字放去一旁。
褚湉不知道這三天裡都發生了什麼,卻深知他的痛苦到底有多難以忍受。
她太想就這樣跑過去,緊緊將他擁在懷裡,陪著他等待雨過天晴。
不由自主的邁開了腳步,她朝著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如同走向已注定好的坎坷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