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決定(2 / 2)

“明天。”

我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我有最後一個晚上去決定,要不要離開西山基地。

“做一個默默無聞地小職員?還是在成為一個行走在生死線上的研究員?”我心中糾結著,二者無疑存在著巨大的區彆,但它們背後的風險,也顯而易見。

是為了家庭,老老實實在北京生活,還是在西山基地,在生死邊緣徘徊?

我不知道,我需要思考。

老程把車停在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門口,店鋪的招牌在日月的洗禮之下,已然露出了木質的內心,斑駁、漫漶不清的字跡隱隱約約寫著“有家爆肚”四個字兒。

“還真tm叫這個名字!”

“彆看這家店破,但是味道好。”老程輕車熟路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他似乎是這裡的常客,跟老板有說有笑。

老程點了八份爆肚,新鮮的水爆肚配著麻醬和香菜,簡單,卻好吃。

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心裡似乎沒有那麼糾結了,我大口大口地吃著,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架勢。

“慢點吃,這玩意兒乾,彆噎著。”

他話雖這麼說,可吃得比我都快。

他吃飽了飯靠在椅背上,用牙簽清理口腔。

“師父你不愛喝酒嗎?”我問道。

“喝酒?”他搖了搖頭,“抽煙可以,抽煙精神,酒不行,喝了酒腦袋不清醒,我不太喜歡。”

我點了點頭。

“還有,基地是禁酒的,在工作的時候不要喝。”老程說道,“你要是喜歡喝酒可遭殃了。”

“我不愛喝。”

“那挺好的,煙酒都彆碰,最好了。”說著,他又點上了一支煙。

“剛才那會兒,食堂。”老程翹起二郎腿,笑著瞅著我吃飯,“你是怎麼發現閾值監測裝置的異常的?你不會一直盯著那玩意兒吧。”

我坦誠地搖了搖頭。

“在發現那東西變色之前,我就有一種……怎麼說呢,強烈的預感?”

“預感。”老程眉頭一挑,似乎來了興趣,“什麼樣的預感?跟我說說?”

“說不上來,像是有點犯惡心,腦袋發漲,然後我就看見項鏈變顏色了。”

“牛逼。”

“嗯?”

“你還是第一個,能在廣播預警之前就意識到危險的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說,除了你和我,不要告訴彆人。”

“這事兒很重要嗎?”

我不解地問道。

“不清楚,或許對於你和我來說並不重要,但有可能對基地來說很重要。”

“那不是好事兒嗎?”

“那也是對基地來說的,而不是你。”他把煙摁在煙灰缸裡熄滅,“不要說出去。”

離開小店之後,我與老程分彆了,他家就在後麵的小區,我也就不麻煩他送我回去了。

我朝著最近的地鐵站走去,臨近盛夏,正午的陽光強烈,北京的氣候乾熱,我走在路上像是一塊被前後炙烤的雞胸肉,但如此熱烈的陽光,並不能驅散我心中的寒意。

是退出西山基地,成為一個身居北京的小職員?還是留在基地,做一個研究員?

大學畢業之後的這兩年,我身上那作為年輕人本應有的衝勁也被社會消磨殆儘了,成為一個公司職員,收入固定、生活安穩,有時間還能陪陪父母,給他們養老,這看上去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知道我內心動搖了,或者說,本就不曾堅固地守著什麼念頭。

進入地鐵站、坐進車廂,我似乎對我如何回到家並沒有多深的印象,這會兒正是午後,外麵車水馬龍,人聲吵鬨,或者,對於北京來說,一切本應是熱鬨的吧。

這樣卻顯得我獨居在租房中更加落寞。

於是乎,那個問題再一次擺在我的眼前。

我握著手機,沒有打開它,我現在很想撥通家裡的電話,問問父母的意見,在我求職的時候,他們總是給我提出很多的建議,有些是有用的,有些則是過時的,但我此時此刻,並不在乎他們的看法,我隻是想聽到爸媽的聲音,得到一些安慰罷了。

我點亮屏幕,這是我剛買的蘋果第四代手機,那時候價格不菲。

要不要打?

我看著屏幕上的號碼,猶豫不決,我知道很可能當我聽到爸媽的聲音時,我就會打退堂鼓,退出基地,從此成為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職員。這種事情發生過太多次了,遭遇重大決定的時候,我總是會因為父母的安慰,而變得軟弱,短暫的得過且過,不止一次地害了我。

我摩挲著手裡那小小的磚塊,內心仍舊糾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什麼也沒做,就這樣坐在床上,對著手機發呆。

一直坐著,直到日頭向西。

“tmd!”我忽然脫口罵道,聲音很大,“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兒!”

回想起上午的一幕幕場景,那潮濕燥熱的防護麵罩似乎仍舊扣在我的麵門上,令我呼吸不暢,視線模糊。

手指尖傳來金屬切割肉體的感覺,我不止一次回憶起那一截手臂的斷麵,完全矽化的肌肉組織與內臟,一種詭異的感覺從我的大腦傳遍了全身,哪怕沒開空調,屋子裡依舊是冰冷無比。

這時候,我才幡然醒悟。

“這不是一個世界!”

西山基地下麵埋藏的東西,可能會顛覆我現有的世界觀。

“把氨基酸裡麵的碳元素替代為矽元素!”

這聽起來完全是天方夜譚的事情,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了,而且讓我成為了親曆者。

我心跳有些快,胸口的水晶項鏈隨著心跳閃爍著淺橙色的光。

良久,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我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母親的聲音。

“怎麼了兒子?”

“媽?”

我的聲音有些不爭氣地顫抖起來。

“出什麼事兒了嗎?”

瞞不過她。

“沒什麼,就是給你打個電話。”

“在北京壓力太大了嗎?”母親的聲音很溫柔,“彆累著自己,要按時吃飯,多休息,要不然明天我過去,幫你先適應適應,到了新地方,總要有一段磨合期的嘛。”

“不用了,媽。”

“唉,你總是這麼說,哪一次不是受了傷找安慰,媽都清楚。”

我的喉結動了動,竭力抑製住要呼之欲出的情感。

“真沒事。”

“有什麼事兒就說,媽都聽著呢。”

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我克製住了以往難以克製的情緒。

“爸不是愛抽煙嗎,我買幾條煙寄回去。”

“買什麼買!”我媽不出意外地慍怒道,“天天讓你爸抽煙,早晚得抽出事兒來!錢留著自己花,彆給他買煙!”

聽到這話,我心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眼淚也從眼角流了下來。

“那,給你買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