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要把臘肉粥給她,薑沅忙道:“將軍用吧,我最近胃口不好,隻吃得下這個。”
看她堅持,裴元洵沒再說什麼。
用完飯後,他道:“既然風寒已快痊愈,不必在這裡呆著了,現在就去收拾好衣物,今日就跟我回府。”
他說得不容置疑,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薑沅悄然攥緊了手指,看著他道:“將軍,我還想在這裡多呆幾日。”
裴元洵擰起眉頭,默了默。
片刻後,他沉聲道:“沈老侯爺舊疾突發,昨日薨逝,我稟明官家送沈曦回府,她沒有兄長,弟弟年幼,為老侯爺治喪發喪的事,需我出麵協助。”
原來這是他提前回來的原因。
薑沅愣了愣,道:“生死無常,逝者已逝,希望沈姑娘節哀順變,保重身體,她是將軍以後的未婚妻,將軍應該這樣做的。”
裴元洵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待安葬完老侯爺後,我會儘快迎娶沈曦進門。”
尊親去世,若有婚約者,應儘快擇日,三個月內完婚,否則,當為父母守孝三年。沈姑娘已到了婚齡,將軍也快到而立之年,於情於理,他們早日完婚無可厚非。
隻是,現在將軍還未向侯府下定,如此以來,便不能再去講究那些定親成親的繁瑣流程,而應儘快選定吉日,趕在百日內成親。
成婚後,沈姑娘自然要住進慎思院,將軍的院子房內都冷冷清清的,需得提前布置新房才行。
薑沅想了會兒,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將軍不可輕視,您成親的吉服要儘快做,床榻帷帳,妝台案幾,還要更換添置,不要委屈了沈姑娘。”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沒有一絲波瀾,全無半點嫉妒之意,處處都在為他打算著想,如此溫柔體貼,柔順懂事,裴元洵忍不住垂眸看了她許久。
他心頭的滋味百般複雜。
隔了很久,他又道:“母親不能受累,府裡沒有可靠的人手,成婚要操持的事,還得你來打理。”
三小姐與二爺都去狩獵了,鄭二奶奶還有二小少爺照顧,殷老夫人有心悸的毛病,自然不能受累,將軍還有許多事要忙,說來說去,這些要操持的事,當真該落到她頭上。
這也是為什麼,將軍一早便趕到這裡,要接她回去。
薑沅低下頭,沉默片刻後,輕聲而堅決道:“將軍,我應該立刻隨您回去的,但我的風寒還未痊愈,還應在這裡再養上幾日,待我痊愈了,再回府幫您準備成婚用的東西。”
裴元洵看著她,沉默起來。
其實事情即便緊急,也不用急於這一天兩天,隻是回府之後知道她來了莊子養病,他便想立刻接她回去。
那成親吉服是要做的,他想,也應當給她做一身,畢竟是她先進的門,在他迎娶正妻進府之前,要補上與她的成親禮。
良久後,他擰起眉頭,沉聲道:“既然如此,三日後,我再來接你。”
薑沅暗暗舒了一口氣,點頭道:“好。”
將軍要回府,薑沅送他到莊子外。
裴元洵翻身上馬,打馬離開之前,回眸看了她幾眼。
她今日穿得是一件淺竹色的半臂短襖,長裙也是這種淡青的顏色,肌膚皎白無瑕,美眸熠熠生輝,烏黑綿密的發髻上,簪著一朵小巧精致的花,她站在那裡,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青荷,怔怔地看著他。
這讓他不由想起每次他去木香院,她送他離開時,都是這樣嫻靜溫婉,柔美清麗的模樣。
裴元洵平直的唇角微微彎起,沉聲對她道:“三日後,一早我便來接你。”
說完,他打馬離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薑沅抿了抿唇,快步向院內走去。
她回房換了裙襖,拿披巾嚴嚴實實裹住腦袋,僅露出一雙眼睛,帶上首飾銀兩出了院門。
到鎮上有五裡路。
大約小半個時辰後,她一步一步走到鎮子上。
很快,她打聽清楚,從鎮上到沿河的平安渡,雇一輛驢車過去,隻需要小半個時辰。
之後,她找到一家小當鋪,拿出幾樣首飾和那枚赤鳳祥雲紋金簪,遞給夥計。
對方拿在手中打量一番,訝異地抬眼看向薑沅。
這赤鳳簪子貴重,非等閒人家會有的物件,鎮上的富戶他多有了解,不會有這種東西。
隻是這眼前的小娘子圍得嚴嚴實實,頭巾之下隻露出一雙美麗的大眼,看不出是哪家的姑娘。
“活當還是死當?”夥計問。
薑沅很快道:“死當。”
夥計意外地抬了抬眉。
若不是急著用銀子,這樣貴重的東西,顧客大都是活當,等改日有銀子了,還可以再贖回原物。
選擇死當,這物件以後就是當鋪的賣物了。
死當的貴重物品,當鋪最是有利可圖,夥計道:“四百兩。”
那簪子貴重,還鑲有東珠,原價不會低於千兩。
明知對方有意壓價,薑沅也彆無他法。
不過,普通人家的花銷一年不過二三十兩銀子,這四百兩銀子,足夠她安身立命了。
收好銀票,在鎮上雇了輛去渡口的驢車,與對方約定好明日午時之前去往平安渡。
做完這些,薑沅又一步步走回莊子。
一夜無事,翌日的天色無風無雲,是個尋常的深秋天氣。
薑沅如常起床。
她沒去打水,而是抱著洗衣裳的木桶去了離河岸邊。
離河不大,水流卻湍急,這是沿河的一條支流,曲折繞過此地後,下遊與另外一條大河交彙,直通往百裡遠處。
若是在此地失足墜河,無人搭救,便再無生還的可能。
薑沅把木桶放在岸邊,站起身來向遠處眺望。
天氣雖寒,河麵卻還沒到結冰的時候。
奔騰的河水像脫韁的野馬,在此地輕緩繞過後,一路向遠處疾奔而去。
薑沅默默深吸一口氣,悄然攥緊五指。
她不會遊水,先前曾在池塘落水差點溺亡,將軍府的人是知道的。
做成落水模樣,不會有人懷疑。
她靜靜凝望河麵良久,扯下脖頸間的披帛,隨手拋進河中。
風很涼,裹挾著河麵的寒氣吹來,一個勁往空蕩蕩的脖頸處鑽,渾身都是冷的。
薑沅搓著僵冷的手指,悄然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