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3642 字 4個月前

就在那鞭子快要落到寧寧身上時,胡娘子一把抱緊了她,趕緊背過身去。

她脊背一緊,已做好了會被鞭子抽疼的準備,然而,直過了幾息,那鞭子卻還沒有落下。

她下意識轉過身去,隻見那少爺的鞭子被人攥在了掌心,而視線上移,看到的人,卻很像久未見麵的寧寧的遠房表舅,他還是一如既往清冷寡言模樣,不過,此時一雙劍眉擰起,明顯有些動怒。

裴元洵奪下侄子手裡的軟鞭,沉聲道:“伯父送你鞭子,是要你欺負旁人的嗎?”

他的神色沉冷如冰,黑沉眼眸散發的威勢讓人膽寒,裴少陵沒見過大伯這樣發怒,腿腳霎時一軟,差點跌跪在地上。

裴元洵皺眉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幾息後,轉眸看向那差點挨鞭子的婦人孩子。

看去的瞬間,他微微一愣,沉冷眸底迅速劃過一抹訝異的驚喜。

站在他不遠處的,是胡娘子,而她抱著的,正是寧寧。

寧寧已經兩歲了,比一年前長高了不少,許是因為他這位爹爹的身材高大,她的個頭也比同齡人幾乎高上半頭,但她的模樣卻沒什麼變化,那雙大眼黑亮清澈,白嫩如瓷的小臉圓鼓鼓的,隻是,她的頭發長長了不少,原來隻紮三寸長的朝天小辮,現在,兩個發辮已經垂到脖頸處,那烏黑的發辮上,還戴著朵淺絳色的小花,那小花是用絲線繡就的,樣式很精巧好看,一看便是出自薑沅的手工。

裴元洵大步走上前,溫聲道:“寧寧。”

胡娘子有些驚愕,就在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時,突地聽到他開口喊寧寧,她這才敢確認,眼前的這位男子,正是薑大夫的遠房表哥無疑。

隻是,她分明聽到他自稱是那囂張少爺的伯父,也就是說,這表少爺竟是那裴家的大將軍?

胡娘子十分震驚,腦袋一時竟有些轉不過彎來,她沒想到,那薑大夫的遠房表兄,寧寧的這位遠房表舅,竟有如此高高在上的身份。

她本就膽小口拙,這下,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隻想著趕忙彎腰給他請安,說:“民婦見過大將軍。”

裴元洵頓住腳步。

胡娘子與他如此生分,不由得讓他心頭有些發悶。

默然片刻,他負起手來,沉聲道:“不必見禮。”

胡娘子諾諾道謝。

寧寧還在她懷裡,胡娘子想了想,壓低聲音提醒道:“寧寧,這是表舅,你還記得嗎?”

寧寧眨著黑亮的大眼睛,看了看那位霸道的少爺,又看向眼前這位麵色沉冷的高大男人,搖了搖頭道:“不認識。”

不認識,這三個字,讓裴元洵的胸口一陣針紮似的抽疼,他沉默起來,想要伸出抱寧寧的手悄然負起。

胡娘子抱歉地笑了笑,有些尷尬道:“裴大人,不好意思,寧寧太小了,一年沒見,她已經忘了。”

裴元洵悶聲道:“無妨。”

他轉眸看向侄子,道:“你方才做了什麼

(),可有欺負彆人?(),一一如實道來。”

頂著大伯沉甸甸的視線,裴少陵隻覺得頭皮發緊,他耷拉著腦袋,一五一十說起來:“伯父,我剛才闖進書塾,用鞭子抽了人,還撕爛了書。”

裴元洵視線銳利地看他一眼,道:“該當如何自罰?”

裴少陵無所謂地摸了摸鼻子。

他不知該怎麼自罰,以往在將軍府時,伯父雖然不苟言笑,但對他是極好的,從未這樣訓斥過他,他不明白,現在他不過是抽了那幾個不順眼的孩子幾鞭,怎就惹得伯父發怒?

裴少陵低著腦袋不吭聲,裴元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沉聲道:“賠罪道歉,回府受斥。”

伯父這樣說了,裴少陵不敢還嘴,他一步三挪地走進書塾,慢騰騰收拾完地上的書,然後走到胡娘子跟前,有些不耐煩道:“我錯了,以後不會再抽你們了。”

他畢竟是裴將軍的親侄子,寧寧雖說是大將軍的遠親,這遠親和親侄的分量孰輕孰重,胡娘子還是分得清楚的,即便小少爺的態度不怎麼誠懇,她也隻敢和氣地笑了笑,道:“不礙事的。”

不過,就在裴少陵暗哼一聲打算離開時,寧寧從胡娘子懷裡滑下來,小跑著走到他身旁,大聲道:“小娥姐姐,你沒道歉!”

她已會說很多話,但長一些的句子還說不太利索,不過,這話的意思旁人都聽得明白,這是讓裴少爺向小娥和其他幾個被抽鞭子的小孩道歉認錯。

方才小娥躲到了旁邊的角落,直到此時也沒敢出來,寧寧說完這話,裴元洵垂眸沉沉看了侄子一眼。

那眼神沉冷如霜,裴少陵隻覺得身上一冷,再不敢耽擱片刻,飛跑著過去跟其他人道了歉。

待裴少陵一一致歉過後,裴元洵看向東遠,示意他如數賠付書塾的損失。

收到賠禮道歉,還得到了賠付的銀子,小娥皺起的小臉總算舒展了一些。

不過,在他們做完這些後,寧寧冷著小臉站在一旁,揚起小腦袋看著那位顯然很有威勢的高大男人,凶巴巴道:“你的侄子,不講道理!”

裴元洵撩袍在她身前蹲下,好讓她能看清他的模樣,他沉默片刻,道:“那你覺得,我還要怎樣懲罰他?”

寧寧道:“他抽了彆人,也要抽自己!”

方才他隻是口頭道了歉,但有他的高官大伯在此,誰敢不接受他的歉意?那幾個被他憑白抽了鞭子的孩子,有的臉上還留下了血印,豈是他簡單幾句致歉的話能消解的?寧寧的意思便是,他方才抽了彆人幾鞭,也要如數抽到他自己身上,讓他嘗嘗疼痛的滋味才行!

她的話雖簡單,裴元洵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他看著寧寧,沉默起來。

其實,神策大營中,他的士兵無不遵守如鐵軍紀,若有犯規,都會依軍法處置,而對於自己的侄子,他卻是一向有些放縱,即便明知他過錯嚴重,念及他是將軍府的嫡孫,是母親與弟妹的心頭肉,他也舍不得重罰。

短短片刻後,他站起身來,負手

() 看著裴少陵,沉聲問道:“你方才抽了幾鞭?”

大伯氣勢威嚴,清冷神色如覆寒霜,裴少陵隻覺得脊背一緊,結結巴巴道:“抽了三鞭子花,抽人,抽了六鞭子。”

那幾盆山茶花被他抽打的七零八落,花瓣枝葉碾碎在地上,裴元洵的視線落在那花瓣上,忽然失神了片刻。

他很快回過神來,吩咐道:“罰九鞭,即刻受罰。”

將軍府其他的小廝不敢對大少爺用刑,隻有東遠聽到主子吩咐,拿過鞭子來,照著裴少陵的脊背,如數抽了九鞭。

那一鞭一鞭下去,裴少陵不敢躲,他握緊拳頭,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道:“伯父這樣對我,我要去向祖母告狀!”

裴元洵擰起眉頭看了他一眼,麵對伯父的威冷眼神,裴少陵涕淚交加地抽了抽鼻子,再不敢說話了。

待小廝把裴少陵送回府中,裴元洵低頭看著寧寧,道:“你覺得,我對他的處罰可夠了?”

寧寧卻立刻搖了搖頭。

裴元洵愣了下,重又撩袍蹲在她身前,沉聲道:“這還不夠麼?他已認過錯,我也已罰過他,你不可沒完沒了,不依不饒。”

寧寧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看著他,大聲道:“他心裡不服氣,心裡沒有認錯!”

她這樣說,是因為裴少陵被抽鞭子時,還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嚷嚷著要去告狀,若是去告狀,被他的祖母一頓安撫,那他今日所受的鞭子,不會起到丁點的懲戒作用,也許,他很有可能還會將今日所受的鞭子再加倍還給書塾裡的孩子,畢竟,他的大伯今日隻是恰好在此,又並不會時時注意到他的一舉一動,而他若是真的欺淩了彆人,那些小廝們,也不敢向大將軍去彙報的。

她的提醒不無道理,裴元洵想了會兒,沉聲保證道:“回去之後,我會讓他跪上一個時辰的祠堂,要他好好反思己過,並由小廝嚴加看管,而我,每天也會過問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直到確認他真得改了這種囂張霸道的脾性為止。”

寧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他的話。

見她冷繃的小臉總算舒展,裴元洵微微勾起唇角,溫聲道:“你很聰明,你的娘親把你教得很好,在教育子侄這一點上,我還不如你。”

寧寧看著他,咧開小嘴甜甜笑起來,那黑亮的眼眸神采飛揚,對他道:“那你要虛心學習,有錯就改。”

裴元洵垂眸看著她,認真點了點頭,道:“你的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他這樣說,寧寧卻十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她迅速小跑著回到胡娘子身旁,對他搖了搖頭。

胡娘子牽起寧寧的手回家,她猶豫了一會兒,對他道:“裴大人,我們就住在這巷子裡,巷子儘頭倒數第二家就是,門口有一株杏花樹,很好認。”

她還打算再說什麼,但一想起當初表少爺離開清遠縣便再沒回去過,而今又是如此貴重的身份,便閉口不再說話了。

裴元洵看著寧寧小小的身影走進宅門,沒多久,麵前響起

一道乾脆的閉門聲。

一門之隔,寧寧離他近在咫尺,卻似乎遙不可及。

他想起薑沅說過的話,要他不許再打擾她們母女的生活。

他負手望著門前的那株杏花樹,良久,腳步終是頓在原地,沒敢再往前挪動一下。

~~~

晚間,待薑沅從醫堂回來,胡娘子找了個機會,一五一十把書塾發生的事告訴了她。

末了,胡娘子有些擔心道:“薑大夫,裴家就住在明福巷,與咱們巷子挨得很近,雖說裴大人今天懲罰了他的侄子,但,那少爺會不會懷恨在心,趁裴大人不注意時,再到書塾裡橫行霸道欺負人?”

聽說裴家就住在明福巷,薑沅一時十分震驚意外,她定了定神,道:“裴大人的侄子都來了,那裴府到興州的還有哪些人,你知道嗎?”

胡娘子聽同巷的人提及過幾句,便道:“裴大人是回鄉祭祖,聽說他們祖宅裡來了好些人呢,他娘,他妹妹,都來了。”

薑沅抿唇沉默起來。

照胡娘子這樣說,殷老夫人,裴元瀅,鄭金珠她們肯定都到興州來了,如今隻有一巷之隔,她十分擔心會與她們碰麵,她倒不是畏懼她們,而是擔心她們發現寧寧的存在,再生出許多是非來。

不過,以前的許多事她還沒有告訴胡娘子,她曾覺得,在將軍府的那段過往不必再去提及,此生也不會再遇到裴家的人,事到如今,她卻不能再瞞下去。

薑沅出了一會兒神。

良久後,她看著胡娘子,輕聲道:“其實,我不是一個寡婦,我曾是裴大人的妾室,裴大人,他是寧寧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