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美妾 葉信言 12819 字 4個月前

說完,她便低下頭,把寧寧烏黑發亮的頭發分成兩股,各紮了一個小辮,然後用紅發帶綁起來。

裴元洵撩袍坐在昨晚坐的美人榻上。

他沒作聲,而是垂眸沉沉看了一眼寧寧。

她也仰起小臉看著他。

不過,她沒說話,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想問什麼,片刻後,她又低下頭去,翻來覆去擺弄著手裡的一隻紅色小燈籠。

裴元洵看了她一會兒,又悄然側眸,看向薑沅。

她今日沒有挽發髻,那一頭烏發隻是用絳色發帶束起,斜斜垂在肩頭的一側,她穿得也是尋常舒適的裙衫,不像昨日那樣簡潔方便的打扮,想是今日不用看病出診。

待給寧寧綁好頭發,薑沅終於抽出空來,她看了一眼裴元洵,不由擰起了眉頭。

此時剛到辰時,還是一大清早,他昨晚受傷那麼嚴重,離開她的宅子時,那燒熱才剛剛退去,她很意外他一早便再次前來,而且,看他的模樣,那臉色還有些蒼白,似乎也沒有休息好,眼周還有圈淡淡的烏青。

不過,他提出要見一見寧寧,她倒沒有道理阻攔,畢竟他昨晚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安慰寧寧,隻不過寧寧昨晚早已睡下,而他又起了燒熱,事情才不了了之。

薑沅無奈看著他,溫聲道:“您跟寧寧說說話吧。”

得到她允許,裴元洵點了點頭。

他把錦包放到寧寧麵前的小桌子上,道:“寧寧,昨日的事嚇到你了,是我不對,以後她們不敢再那樣欺負你和你娘親了,這是我給你帶的禮物,給你賠罪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寧寧扭頭看了眼薑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沒聽懂眼前這位男人為何要向她道歉,因為,她記得,他好像幫了她和娘親。

裴元洵沉沉看著她,低聲道:“寧寧,你還記得昨天在那個大院子裡發生的事嗎?院子裡都有哪些人?我又是誰?”

最後一句話,他加重了語氣。

經他一提醒,寧寧重重點了點頭。

大院子裡發生的事,她都記得。

那個老婦人自稱是她的祖母,還有兩個年輕的女人分彆自稱是她的姑母和嬸母,同巷裡玩耍的孩童,他們都有祖母姑母之類的親戚,隻有她沒有,她一直很奇怪,那些同伴們都有爹爹,為何她也沒有?娘親曾告訴過她她的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可眼下,祖母姑母都回來了,雖然她們看上去不招人喜歡,她也不喜歡她們,可,關鍵得是,眼前的男人給她道歉,那他和那些祖母、姑母是一家人的嗎?

他為什麼重重強調他是誰?難道說,他是她的爹爹?

寧寧撥弄幾下燈籠上的紅穗,沒有看那鼓鼓的錦包,似乎在思考什麼,而後她抬起頭來,看著裴元洵,聲音清脆地問道:“你是我爹爹嗎?”

話音落下的同時,裴元洵暗自

勾起唇角,隨即他迅速轉眸看向薑沅,他的眼神表現得十分震動,眸底似乎散發出一種灼灼的光芒,他看著薑沅,黑沉眼眸一眨未眨,似乎在期待什麼,但又帶了些克製的隱忍。

看上去,他好像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隻好在征求薑沅的意見。

薑沅非常意外地愣住。

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對寧寧說,秀眉微微擰了起來。

房內安靜了許久。

寧寧看了看娘親,又看了看裴元洵,小嘴撅了起來,催促道:“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爹爹?”

薑沅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

在短短的片刻時間,她已經想清楚。

寧寧已見過裴家的人,她很聰明,竟能自己猜到這一層,她遲早要告訴她真相,此時,最好不要再隱瞞下去。

許久後,薑沅開口,她的語調沉靜而平和,似乎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她輕聲道:“寧寧,這就是你的爹爹。”

話音落下,裴元洵立刻重重點頭,沉聲道:“你娘親說得沒錯,我正是你的爹爹。”

得到驗證,寧寧意外得十分平靜,她隻是晃了晃小腦袋,看著薑沅,道:“是和二妞的爹爹,一樣的爹爹?”

同巷的玩伴二妞,她娘親是帶著她改嫁給現任丈夫的,她的前夫偶爾會來看二妞,所以,二妞時常會在玩伴麵前提到,她有兩個爹爹,一個前爹,一個後爹。

薑沅下意識摸了摸寧寧的小辮子,輕聲道:“是的。”

寧寧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二妞有前爹後爹,她也有一個前爹,隻是,現在還沒有後爹,不過,她不在乎有沒有前爹後爹,隻要娘親能陪著她就好了。

饒是不知道二妞有兩個爹爹,裴元洵也從她們母女的對話中,猜出來一些端倪。

他不動聲色眯起眼眸,沉冷臉色一如既往,看不出什麼情緒。

寧寧看了眼那擱在麵前的錦包,是爹爹說給她帶來的禮物,她眨了眨眼睛,很有禮貌地問:“爹爹,你給我帶了什麼?”

那句爹爹,聲音清脆而動聽,是世間最美好動聽的天籟,裴元洵的神色波瀾不驚,嗓音卻不複以往那麼沉冷無波,他低頭看著寧寧,沉聲道:“你打開看看。”

寧寧看了眼薑沅,得到娘親點頭允許後,便打開錦包,伸出小手去拿裡麵的東西。

她拿出一個不倒翁,紅色的,像她的小手那麼大,模樣很是可愛,她把不倒翁放在桌子上,小手戳了它一下,看它前仰後合倒下又再起來的模樣,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錦包裡盛的東西很多,寧寧放好不倒翁,又好奇地去包裡拿禮物。

她拿了一個,還是不倒翁,再拿一個,還是,接連十多個,竟全部都是,最後錦包見了底,桌子上一溜擺放了十六個不倒翁。

雖然這些不倒翁顏色各異,大小不一,但它們都是那種憨態可掬的模樣,有兩個,還是拱手作揖的女童不倒翁,眼睛又大又圓,看上去有幾分熟悉,似乎和娘親那

天裝在書袋裡帶回來的一樣。

寧寧玩得不亦樂乎,薑沅卻有些無語,道:“將軍怎麼買這麼多?一個兩個的,夠寧寧玩就行了。”

裴元洵不以為意,沉聲道:“路邊攤位上賣的,我看著可愛,便都給寧寧買來了。”

反正他都已經買來,多說也無用,隻是薑沅疑惑,這大清早的,竟有一早擺攤賣這些東西的。

他在房內大約呆了兩刻鐘後,薑沅便道:“將軍身上有傷,還應多休息,我待會兒要帶寧寧去街上買東西,就不留將軍了。”

她這是催促他離開,裴元洵沒說什麼,他視線沉沉地看了一眼房內,撐膝坐起身來,道:“好,那我就先走了。”

離開前,他撩袍蹲在寧寧身前,溫聲道:“爹爹今天離開,明日再來看你。”

他說得很篤定,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薑沅秀眉微抬,看了他一眼。

二妞的前爹也會時常來看她,寧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爹爹,下次,不要買不倒翁了。”

父女兩個商議已定,裴元洵微微勾起唇角,沉聲道:“那你喜歡什麼?”

寧寧沒直接回答,而是把她的一小筐玩偶抱了出來給他看,那裡全都是各式各樣的磨喝樂,其中有一套十二個踢蹴鞠的磨喝樂,看上去分外有趣,寧寧道:“娘親喜歡,我也喜歡。”

裴元洵愣了愣,悄然側眸看了一眼薑沅。

她也低頭盯著那些泥偶,唇畔帶著一抹輕淡的笑意。

她喜歡不倒翁,也喜歡磨喝樂,那不倒翁並非什麼不可替代的東西,裴元洵很快沉聲道:“那爹爹下次來,給你帶泥偶。”

對於他說下次再來的事,薑沅暫時沒說什麼,等送他到院門外後,她輕聲道:“將軍。”

裴元洵頓住腳步,負手垂眸看著她,他的肩背鞭傷依然嚴重,但站姿卻依然筆挺,那是在兵營中常年養成的習慣,隻是,這樣的站姿,疼痛會更加明顯,他神色沉冷如常,但眉宇間那一抹痛色,卻不能輕易掩蓋。

薑沅看著他,微微歎了口氣,道:“您會在興州呆多久?”

祭祖的事已完成,裴家人不會在興州逗留多久,裴元瀅跪完三天的祠堂,她們就會離開這裡,但裴元洵默了默,隻是沉聲道:“她們後天就會回興州了,我還有事,要在這裡多留一段時日。”

薑沅沉默了一會兒,道:“將軍,我有些話要對你說,聽了之後,請您不要生氣。”

她的語氣有些嚴肅,裴元洵心頭有種不妙的預感,他神色未變,隻是道:“無妨,你直言便是。”

薑沅道:“先前你說過,不會再打擾我和寧寧,現在寧寧認下你這個爹爹,似乎,你打算會經常來看一看她,這件事我並不會反對,但我希望,你不要像一年之前那樣,再刻意花費什麼心機。我們各有各的生活,以後我也會給寧寧找一個後爹,我現在之所以對你以禮相待,是因為你信守諾言。當然,如果這些是我想多了,你隻是出於父親的責任感想多看一看寧寧,那我要說一句抱歉。”

她就那樣抬頭看著她,瓷白的臉龐溫柔而恬靜,說話也不疾不徐的,嗓音溫婉而動聽,提醒他要和她們母女保持距離,不要刻意打擾她們。

她現在對他依然沒有愛意,他清醒的知道。

她說,各有各的生活。

她甚至提到,想要給寧寧找一個後爹。

也許是那個季大夫。

裴元洵沒作聲。

那種強烈的嫉妒不甘和想要偏執占有的感覺,複又湧現,在心底翻騰不已。

他已問過李修,這種痛苦無藥可醫,惟有得償所願,才會緩解消散。

若是沒有再次遇見她,這種痛苦也許還能忍受,可現在已日漸成勢,隻會愈來愈重。

他要得償所願。

她若一直不願意再嫁他,他可以隻頂著前夫和前爹的名頭,守候在她們母女身邊,他會彌補她們母女,不讓她們再受委屈,但無論如何,寧寧的爹爹,永遠都隻能是他一個。

稍頃後,裴元洵神色未起任何波瀾,他淡定地微一頷首,道:“你想多了,我並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