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2945 字 4個月前

翌日一早,剛醒來時,薑沅便覺得嘴唇有些疼。

她起身下榻,拿了一麵菱花小銅鏡照了會兒,才發現下唇好像破了小一塊皮,有些紅腫。

胡娘子進到房裡,看見她正在照鏡子,便道:“薑大夫,昨晚是裴大人送你回來的,他說你吃多了酒釀圓子,頭暈發醉,走路不穩,一下撞到在杏花樹上,不小心碰到了臉。不過,我看過了,幸好你臉上沒有什麼淤青傷痕,以後你可要小心點,不要再吃那麼多釀圓子了。”

昨晚的事,薑沅記不大清楚了。

她隻記得,季大夫一路同行回來,他們好像在青魚巷的巷口分彆,至於後來,為何是裴元洵送她回來,她怎麼回想,頭腦依然一片空白。

想不起來,她便索性不再去費勁回憶了。

不過,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沾酒就醉,昨晚一時大意,多吃了幾口釀圓子,胡娘子提醒得對,她以後定會更加注意的。

胡娘子說完話,從袖子裡掏出一隻荷包來,她撣了撣上麵沾的泥,道:“薑大夫,你荷包昨晚落在外麵了,就落在了杏花樹旁,幸好沒丟遠了去。這荷包沾上灰了,我去給你洗乾淨晾上吧。”

薑沅盯著那荷包,突地想起來,那裡麵有一枚玉墜,是季大夫送給她的。

她抿了抿唇,忙道:“等會兒我洗吧,你先去忙吧。”

待胡娘子離開,薑沅抿了抿唇,拿出那枚玉墜來。

月白色的精致玉墜,那上麵垂著的紅穗顏色分外鮮豔,薑沅低頭看了許久,最後,她下定決心似的,重又把它裝到了荷包裡。

辰時過後,她去了杏林醫署。

不過,還未等她去找季秋明,卻迎麵遇到了師傅差來的人,那人轉告她,師傅要她馬上到清和苑卻一趟。

擔心師傅有什麼急事,薑沅掉轉腳步,很快去了師傅的住處。

不過,到了清和苑,薑沅卻有些意外。

師傅沒像往常一樣在桌案前低頭奮筆疾書,而是站在窗前,出神地望著院外的幾叢綠竹,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為何,看著師傅那瘦弱的背影,薑沅莫名有些心疼。

師傅大部分時間都投入到醫術研究中,從不奢侈享受,即便她已從太醫署致仕,雙鬢也已斑白,卻還在堅持著書授課,傳授醫術。

師傅對她,亦是嚴慈並濟,恩重如山。

隻是,認識師傅這麼久以來,她卻從未談及過她的家人,似乎,她隻是孤身一個人,沒有什麼親戚,隻偶有些朋友往來。

但有一次,薑沅從她的書架中,無意翻到過一副畫冊。

那上麵的筆跡十分稚嫩,是孩童的塗鴉之作,這與師傅那些浩瀚的藏書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但師傅卻把它放在極重要的位置,這說明,那是她十分珍愛之人的東西。

聽到薑沅輕步走近,譚醫官轉過頭來。

她那本來有些酸澀的神色很快斂起,露出平日冷傲的模樣,稀疏眉頭擰

起(),重聲對薑沅道:為師授你醫術√[((),可不是想讓你嫁做人婦,耽於後宅,一心相夫教子的,你若是丟下醫術,這麼些年的心血努力不就白費了?要是你一早這樣想,師傅便不會收你為徒!”

師傅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薑沅愣了片刻,趕忙走上前解釋:“師傅,您何出此言?我不會丟下醫術的,做大夫是我的夙願,現在我總算醫術精進,怎會舍得不做大夫?”

譚醫官擰眉看了她幾眼,不悅道:“那你為何昨晚收了季秋明的玉墜?”

薑沅一下子怔住。

沒想到師傅竟知道她收了季秋明的玉墜。

她實在想不清楚會有誰向師傅告密此事,她明明記得,昨晚隻有她和季大夫兩人在說話,應該沒有旁人在場。

她甚至有些懷疑裴元洵,因為據胡娘子說,昨晚是他送她回來的。

但她雖然疑心,卻沒什麼證據。

思緒飄忽一瞬,薑沅很快回過神來。

她低下頭,像做錯事的孩子,將玉墜從荷包裡取出來,乖乖放在譚醫官麵前,輕聲道:“師傅,我本也是打算還給季大夫的。”

聽她這樣說,譚醫官的臉色才和緩了些。

她沉吟片刻,道:“季家世代行醫,季秋明與他爹一樣,都是一心撲在醫術上,若是嫁給他,你就得一輩子在家操持生活,應付瑣事,你在醫學上的天賦很快就被磨滅,最後,隻會變成一個安於後宅的婦人。也許,某一天,你回想起來,你會難過自己放棄過,甚至會後悔,但那時,後悔也已經晚了,人生在世,能做好一件事就很難了,若不一心一意,隻會半途而廢。你們確實不合適,如果他想成親,有比你更適合他的女子,而你,以後若再要嫁人,至少對方應當支持你的愛好,若是他不理解不尊重你的決定,甚至要你放棄你的醫術事業,那你就應該果斷先放棄他。”

薑沅受教地應下,重重點頭道:“師傅所言,徒弟必定謹記在心。”

看自己的醫徒還沒有因情愛鬼迷心竅,譚醫官滿意地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你精專女科,又才治了疫病,以後還大有做為,這興州的醫署,也不會是你久呆之處。”

師傅的話似乎有深意,不過,薑沅沒有多想。

她沉默一會兒,認真看了師傅幾眼。

其實,若是仔細打量過去,從樣貌來看,季秋明還是與師傅有很多相似之處的,隻是,師傅冷傲,不愛多言,而季秋明卻風趣溫雅,慣常愛笑,所以,那些相似的地方,便很容易被人忽略。

過了一會兒,薑沅道:“師傅,季大夫是您的兒子對不對?”

話音落下,譚醫官訝異地看著自己的小醫徒,眼神有些震動。

不知薑沅如何猜到了這一層,譚醫官沉默良久,緩緩點了點頭,道:“當初我與他的父親分開,正是因為學醫的分歧,他每日忙於醫務,而我也是如此,期間我們爭吵無數,反倒是分開後,才能心平氣和地相處。這些年,身為母親,我忙於鑽

() 研醫術,沒有太多時間照顧明兒,他的性子,大都隨了他的父親。其實,我何嘗不知,他埋怨我沒有陪在他身邊,甚至,他很少喊我母親。不過,不管丈夫兒子如何看待,我所堅持之事,不會改變。”

譚醫官一向性子冷漠傲然,說這些話時,眉宇間卻有一抹難以遮掩的鬱色。

薑沅忍不住走上前,雙手環住她的臂彎,用力抱了抱她,道:“師傅,季大夫說過,他去了洛州後,還會回來看您的,我想,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心底有多在意您。”

聽到薑沅的話,譚醫官有些發愣。

片刻後,不知想到什麼,她眉宇悄然舒展了些,不過,她還是冷哼道:“我才不會在意他什麼想法,他愛怎樣做,就隨他去。”

離開清和苑,薑沅在外麵遇到了季秋明。

他似乎在那裡等了許久,見她出來,他便快步走了過來。

他今日穿得依然是一身月白錦袍,行走間發帶飄逸瀟灑,那長眉微微揚起,唇畔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薑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寂靜無聲的青石道旁,兩邊明明種的都是青竹,卻不知何處吹來幾縷柳絮,那絮絨輕軟如夢,隨風輕輕拂來,又被風吹走,很快便了無痕跡了。

不過,存在過,即是美好的。

薑沅看了他片刻,低下頭,釋然地笑了笑。

她沒有說什麼,隻是待他走到近前時,伸出手來,把玉墜還給了他。

知道她這是拒絕的意思,季秋明的神色落寞起來,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薑沅看著他,溫聲道:“季大夫,謝謝你。”

季秋明垂眸看著她,臉上滿是歉意,他想了許久,誠懇道:“薑大夫,其實回去之後,我認真想過昨日對你說的話,要你放棄你的醫術,我確實太過自私,但我卻沒法改變我的想法......”

薑沅溫柔地笑了笑,沒有讓他再說下去,而是輕聲道:“季大夫,我能理解你的,你隻是年幼時缺少的東西,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經曆一遭,你並不算自私,但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這是難以調和的矛盾。我想,有比我更適合你的人,人生且長,你會遇到的。”

季秋明沉默片刻,無奈彎唇笑了笑,道:“多謝。你知道我與母親的事了。”

薑沅道:“譚醫官並未告訴我,是我猜出來的。季大夫,如你所說,你要經常回來探望師傅,她的書架上,一直珍藏著你小時候的畫冊,愛若至寶。”

季秋明聞言怔住。

那小時候的畫冊,是他生氣時提筆畫下的,那時,母親剛剛進太醫署任職,每天都很忙,根本沒時間陪他,她生辰的那日,他提筆畫了幾幅畫想送給她,可她卻遲遲沒有回家。、

他賭氣扔了那畫冊,也賭氣不想再親近她,隻是沒想到,那被他扔了的東西,卻被母親如此珍重。

許久後,季秋明看著薑沅,沉聲道:“多謝提醒,我會的。”

~~~

晚之時,餘暉漸散,天際獨留一抹暗藍色的餘燼。

薑沅剛走到青魚巷的巷口時,遙遙看見,裴元洵抱著寧寧矗立在杏花樹旁。

他們父女二人頻頻望向巷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她。

看到寧寧,薑沅不由加快了步子。

等她走近了,寧寧已從爹爹懷裡下來,她小跑著迎上來,大聲喊道:“娘親!()”

稚嫩清脆的童音十分悅耳,薑沅微笑著彎腰抱起她,道:寧寧,等娘很久了麼??()_[(()”

寧寧點點頭,伸開雙手比劃著,道:“爹爹帶我,在門口等娘親,等了這麼久呢!”

她為了表示自己等得時間長,兩條短短的手臂誇張地揮了揮,儘她所能得比劃出一個很長很長的距離。

薑沅忍不住輕笑了笑。

她們母女說著話,裴元洵默然立在一旁,沒有開口,隻是垂眸打量著薑沅的神色。

她還是如以往般平靜溫婉,跟寧寧說話時,那唇畔還帶著笑意,完全沒有黯然神傷的模樣。

裴元洵默然輕呼一口氣,蹙起的眉頭悄然舒開,那頭頂聚攏的陰霾頓時雲消霧散,心情也愉悅起來。

跟寧寧說完話,薑沅看了他一眼,道:“將軍今日陪了寧寧一天嗎?”

裴元洵點了點頭,淡聲道:“一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