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美妾 葉信言 13955 字 4個月前

薑沅不明白,裴元洵為何不想讓她去禦醫堂。

按照道理來說,她們母女回到京都,從距離上來說,他們反而會更近一些,他是喜歡寧寧的,這樣,如果他想的話,他也可以偶爾見到寧寧。

薑沅微微蹙起眉頭,輕聲道:“將軍為何不讓我去?”

裴元洵沒說話,而是垂眸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頰。

他有私心。

他想,她與寧寧呆在興州便是最好的,這裡距離京都隻有幾百裡,他可以經常回來探望她們,天長日久,徐徐圖之,他總能贏得她回心轉意的。

可事情發生變化,一切突然失控,她竟要去禦醫堂。

他不想讓她去京都,是擔心那些飛短流長閒言碎語襲來時,她會冷冰冰得將他拒之門外,他連靠近她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薑沅這會兒喝了藥,那藥產生了效果,她的心神不再不安,那飴糖的滋味已經悄然消失,整個人重又冷靜下來。

在裴元洵無聲的沉默中,她突地想到了一件事。

裴家祭祖回去,裴元瀅知道了她與寧寧的存在,那沈姑娘,想必也已經知道了。

三年已過,沈姑娘孝期已滿,他們的婚期應該提上日程了。

也許,是沈姑娘對她與寧寧的存在心懷芥蒂,而將軍這樣說,是為了體諒她。

薑沅能夠理解沈姑娘的這種想法,畢竟,就算再大度良善的女子,也難以忍受自己的夫君心係彆的女人和孩子。

是她疏忽了,竟到此時才想到這件事。

想清這一點,她實在慚愧不已。

因為她,沈姑娘的婚期被推遲,現在,又因為她與寧寧,讓她心生不安。

薑沅想了會兒,認真又誠懇道:“將軍,調去禦醫堂的事,我一開始是不願去的,但皇命難違,不得不去。我也知道,雖有調令,您必定能想出辦法來,將這份調令作廢。可,魏王殿下之前說的一句話,讓我改變了原來不情不願的念頭。他說,他將我調去禦醫堂,是因為有人生了病,而他認為,那病隻有我才能看。我是醫者,治病救人乃首要本分,我要對得起自己醫者的良心。”

話音落下,裴元洵垂眸看著她,唇角緊抿成一條直線。

她的態度很堅定,儼然已下定決心要去禦醫堂。

她醫者仁心,並非為名為利,而是為了治病救人。

先前他不理解她為了習醫奔波辛勞,他現在已明白,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堅持,她是一個很好的大夫,醫術高明,醫德高尚。

他不該,也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去阻止她。

薑沅思忖一會兒,又輕聲道:“將軍放心,就算去了京都,我們也不會打擾你們的。寧寧本就姓薑,她是我的孩子,與將軍無關,與裴家更無關係,請您務必跟沈姑娘說清這一點,請她不必介意。為了避嫌,我想,到了京都之後,將軍最好還是不要來看寧寧,也不要再和我們母女有任何往來了。”

裴元洵沉默不言地看著她。

她的臉龐溫婉而平靜,嗓音也是輕柔的,保持著冷靜與理智,不疾不徐地跟他說著這些,甚至還非常體貼地為他,為沈曦著想。

他痛苦難言。

她看向他的眼神,雖然柔和,卻那樣平靜,其中沒有半分波瀾,沒有半分情愛。

其實,對她來說,他如期成婚生子,她才會如釋重負吧,因為,那樣的話,他便沒有借口再來打擾她與寧寧,反倒是他解除婚約,對她來說,才會覺得遭受困擾,讓她避之不及。

他自責而茫然,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

裴元洵胸膛沉悶地起伏了一陣,半晌後,他開口,嗓音有些暗啞:“薑沅,你想多了,我與沈曦的婚約,已經解除。”

薑沅怔了許久,不可思議道:“為什麼?”

裴元洵視線沉沉地看著她,一時未言。

他不願對她隱瞞事實,但他,也不想讓她拒他於千裡之外。

裴元洵沉默片刻,道:“近日卜卦得知,我命格強硬,克妻克子,又征戰沙場,殺戮過重,命格無可更改,所以,此生,我都不打算再娶妻生子了。”

薑沅覺得他的話是無稽之談。

她想了會兒,勸道:“算命之說,荒謬無比,將軍保家衛國,百姓敬仰,怎可相信那些命格之言?”

裴元洵道:“昨晚你親眼見過,那些山匪,死在我劍下者不知幾何,而戰場之上,更是不計其數,說我殺戮太重,並無虛言。”

薑沅緊咬住唇,不知該說什麼。

她是見到了他提劍殺人的模樣,現在想起那血肉橫飛的場景,還依然心有餘悸。

但她還是不相信那命格之說。

不過,既然將軍願意相信,並且,他願以此取消婚約,應當也是為了沈姑娘著想。

她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勸他什麼。

她尊重他的想法,隻是,她的心頭滋味複雜,思緒紛亂,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良久後,她表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裴元洵看她似乎相信的模樣,悄然輕舒一口氣,又道:“待你去了京都之後,可能會有些關於你我二人的流言蜚語,你不必放在心上。”

薑沅怔住:“流言蜚語,莫非有人認為,將軍退婚,是因為我和寧寧?”

裴元洵略一頷首,神色未變,淡聲道:“我解除婚約之事,京中難免會有好事者閒言碎語,彆人不敢私下非議我,而事情巧合,你們又恰好回到京都,所以,也許有人會將此事聯想到一起。”

薑沅明白了,他之所以不想讓她再回禦醫堂,應是擔心她會被流言波及傷害。

她抿了抿唇,坦然道:“將軍放心,清者自清,我們問心無愧,隻要以後我們各自生活,互不打擾,謠言會不攻自破的。”

裴元洵黑沉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沉冷神色未變,心緒卻波瀾起伏。

他問心有愧。

他私心甚重。

他現在幾乎進退無路,不得不小心轉圜,步步為營,頗費心機。

山嶺難越,困難重重,不知何時,他才能重握她的纖手,得償所願。

良久後,他微一頷首,淡淡唔了一聲:“你說得對,我正有此意。”

話音落下,房門吱呀一聲推開。

寧寧手裡舉著一把黃色的小花,快步走了進來,道:“娘親,我給你摘了花......”

她很快跑了過來,小手按住榻沿,踩住床凳爬上床,抱住薑沅的臉用力親了一口,道:“娘親好點了沒有?”

看見女兒,薑沅便輕笑起來,她柔聲道:“好多了,你的花從哪裡摘的?”

寧寧把花遞到娘親麵前,道:“在外麵,娘聞聞,香不香?”

等薑沅笑著誇完她摘的花又好看又好聞時,寧寧才注意到,她的爹爹就坐在榻旁,正沉默不語地看著她們母女。

寧寧拉住他的手,仰起小臉笑道:“爹爹救了娘親,謝謝爹爹。”

她長得和薑沅極像,一雙美麗的大眼明亮又有神采,裴元洵忍不住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發辮,勾唇笑道:“這是爹爹應該做的。”

寧寧眨了眨眼睛,道:“爹爹,和我們一起走嗎?”

她隻是疑惑地問了一句,但從她的話中,裴元洵卻突然生出一種隱秘的期待。

他看向薑沅,低聲道:“我亦要返京,一路同行吧。”

有他一路同行,路途上定然會安全許多。

不過,薑沅果斷搖了搖頭。

她揉著額角,蒼白的臉上重又出現疲色,有些虛弱道:“多謝將軍好意,不必了。既然京中有流言蜚語,我們更應該避嫌,還是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她雖驚懼不安的病症未好,態度卻很明確,她說要清者自清,便打算從現在開始,堅定地要與他劃清界限了。

裴元洵看著她,一時沉默未語。

片刻後,他低頭看著寧寧,劍眉擰起,輕歎了口氣。

寧寧奇怪道:“爹爹怎麼了?”

裴元洵沉聲道:“爹爹擔心前路可能還有山匪。”

提到山匪,寧寧便擔心起來,娘親的安全,是她最在意的了。

她著急地搖著薑沅的手,央求道:“娘,讓爹爹和我們一起走。”

薑沅有些為難,看娘親不太想同意的模樣,寧寧眨了眨眼睛,淚珠兒大顆大顆湧了出來,道:“娘親聽話,爹爹厲害,可以打壞人,和爹爹一起走。”

薑沅舍不得她掉眼淚,她趕忙拿過繡帕,擦了擦她小臉上的淚,道:“娘親再想想辦法......”

不過,她的話很快被打斷,裴元洵垂眸看著她,沉聲道:“薑沅,你我雖要避嫌,但到京都尚有二百裡路程,不急於這一時。你病症未好,一路上還要照護寧寧,你我雖沒有什麼情分,但......”

他頓了頓,道:“薑沅,我此生,可能隻有寧寧這一個孩子了。我很在意她的安全,

請你理解我這個當爹的心情。”

薑沅愣了愣。

他說得沒有錯,如果他終身不娶的話,確實便隻有寧寧這一個女兒了。

他在意寧寧的安全,也在情理之中。

薑沅無奈片刻,隻好道:“那就麻煩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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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而行,前去京都的車內,響起清脆稚嫩的咯咯笑聲。

寧寧仰起小臉,甜笑道:“爹爹,再講。”

裴元洵手持一卷話冊,聞言,暗暗勾起唇角,低頭再次讀起來。

他的聲音沉冷威嚴,刻意放緩的時候,聽起來沉穩又磁性,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薑沅不禁抬起頭,悄悄看了他們父女二人幾眼。

裴元洵身姿筆挺地坐在車榻處,寧寧則翹著小腿坐在他膝上,她雙手撐腮盯著爹爹的臉,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聽他讀話冊上的故事。

每當爹爹講到好玩的地方,她便興高采烈地拍著小手,對薑沅道:“娘親,來聽。”

那馬車的車廂空間有限,裴元洵的聲音,幾乎每個字都能聽進耳中,根本難以忽視,再者,薑沅就坐在他們身邊,距離本就很近,她輕笑了笑,溫聲道:“娘親聽著呢。”

講完一冊故事,裴元洵習慣性瞥了一眼手旁的案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