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馬離開後不久,那天色卻有些變了,天空堆滿暗雲,還有要落雨的前兆。
魏王殿下留下跟景夫人說了會子話,出府時,他抬頭頻頻看了幾l遍天色。
他雖沒說什麼,但那雙長眉擰起,手指也不安得反複緊握,似乎有犯急症的前兆。
薑沅擔心他的病症沒有好全,便道:“殿下,我送你回去吧。”
她願送自己回去,蕭弘源自然求之不得。
薑沅提來藥箱,登上去魏王府的馬車。
回去的路上,電閃雷鳴,沒多久,雨水劈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魏王府的馬車奢華醒目,經過一家鋪子前時,一陣狂風刮過,那馬車的簾子遽然掀起又落下,但,車裡女子明豔溫婉的臉龐卻清晰地落入眼底。
薑沅與魏王殿下並排坐在車內,而且,他們的姿勢看上去很親密。
裴元洵駐足在鋪子前未動,一貫波瀾不驚的神色頓時變了。
馬車內,蕭弘源雖不像之前那樣躁鬱癲狂,但整個人卻閉眸縮在角落處,長眉擰成一團,神色痛苦不已。
薑沅坐在他身旁,輕聲道:“殿下,你現在是什麼感覺?能跟我說一說嗎?”
蕭弘源揉著額角,低聲道:“本王想起你上次給人看診,如此可笑,所以,雖然雷聲滾滾,本王卻毫不懼怕了。隻是本王隻要一閉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什麼東西,但那到底是什麼,卻朦朦朧朧的,本王看不清楚,而且稍一用力去想,便覺得頭痛不已.......”
想必那是他犯下急症的原因,薑沅想了想,從藥箱拿出一枚安神藥丸來,道:“殿下先服下這個,不要再費力去想了。”
蕭弘源接過服下,大約半柱香後,他的神色逐漸恢複正常,看他不再痛苦難忍,薑沅道:“殿下現在又有什麼感覺?”
蕭弘源道:“本王現在覺得困倦,隻想好好休息一會兒。”
薑沅溫聲道:“那殿下便先睡一會兒吧,我在旁邊陪著你。”
她的聲音溫柔輕和,有撫慰不安情緒的良效,蕭弘源抬眸看著她,道:“等到了府邸,你也不要走,要一直陪著我。”
他現在是病患,情緒很脆弱,要照顧他的心情,再者,薑沅也想搞清楚他發病的真正緣由,她想了想,輕聲道:“殿下放心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直到你的病情好起來。”
到了王府後,內侍將魏王扶去內殿休息,蕭弘源擰眉看了一眼內殿的方向,道:“本王不去內殿了。”
他若去了內殿臥榻,薑沅是不肯進去的,那大殿也有一張窄榻,可以用來休息。
內侍自然聽他吩咐。
蕭弘源躺在榻上,不一會兒便因困倦睡去。
薑沅守在他的榻旁,看他暫時無事,便從藥箱裡拿出一本記錄巫醫秘術的書冊看
了起來。
殿外,一窗之隔,裴元洵負手望著窗內的方向,臉色蒼白而緊繃,淅瀝斜飛的雨水不斷落下,他的墨發長睫很快覆上一層冰冷雨滴。
似有所感,不久後,薑沅抬頭望了過去。
就在看到將軍的那一瞬,薑沅震驚了幾l息。
待她回過神來,便立刻提起裙擺快步跑了過去。
她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
風雨中,他身著玄色錦袍,幾l乎與暗沉天色融為一體。
薑沅冒著雨跑到他身前。
她跑得太急,無意碰到旁邊矗立的繁茂花樹,那花瓣雨水被驚擾,向她的肩頭飄灑過來。
薑沅定定神,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道:“將軍,你聽我解釋。”
裴元洵沉默不言地看著她,神色沉冷如雪,那波瀾不驚的眸底,似有被欺騙的哀傷。
看他難過,薑沅的心不知為何被揪了起來,突地一疼。
她輕咬了咬唇,抬眸看著他,急切道:“這種天氣,魏王殿下會犯病,我送他回來,是想查清他犯病的根由。”
聽她說完,裴元洵黑沉的眼珠緩慢地動了動,片刻後,他垂眸看著薑沅的肩頭,大手悄然按在腰間的短匕上。
不過,他剛一動作,薑沅便發現了,那通體幽黑的匕鞘泛著森森冷意,想起他提刀殺人的模樣,薑沅不由脊背生寒,頭皮一緊。
他似乎失去了以往的沉穩,此刻盛怒至極,薑沅盯著那匕首緩緩出鞘,長睫害怕地顫抖起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本能地按住了他的手,整個人撲在他懷裡。
她的眼淚無法抑製地湧了出來。
她雙手緊緊摟住他勁瘦的腰身,低聲道:“將軍,你要相信我,不要生氣,你誤會了,冷靜一點好不好?你不要殺魏王殿下,殿下他犯病了,他什麼都沒做,我隻是陪著他看病......”
裴元洵垂眸看著她,大掌下意識握住她的纖腰,沒發一言。
他的手很冰,胸膛沉悶地起伏著,薑沅死死咬住唇,抬頭去看他的臉。
他的臉色很沉冷,劍眉擰成一團,聽見她說的話,卻依然沒有開口。
薑沅淚眼汪汪地看著他,下意識攥緊他的衣襟,哀求道:“你不要殺他,留他一命,讓他好好活著,我嫁給你。”
聞言,裴元洵眸底的鬱色如滔天巨浪洶湧而至。
這是她第一次,毫不猶豫地撲向他的懷抱,卻是誤會他要殺蕭弘源。
他隻是想要抽出匕首,打算將那淋濕她衣衫的礙事花枝削去。
她如此在意魏王,甚至不惜要嫁給自己,來換他活命。
她曾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他與魏王殿下反目成仇,卻沒想到,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對蕭弘源,用情至深如此。
這次暗中較量,他敗得無聲無息,卻如此徹底。
他想起在清隱寺呆的那一夜,擔心景夫人不肯將薑沅嫁給他,他曾問過圓明方丈,若是一直不能得償所願,該當如何?
圓明方丈說,惟有放下,才得圓滿。
裴元洵低頭一動不動地看著薑沅,哀傷溢滿眸底。
她的臉龐不複以往的溫婉,此時帶著憂愁急色,雨水打濕了她的長睫,那雙淚眼已哭得泛紅,唇角也幾l乎咬破。
裴元洵喉結憂悶地滾動幾l下,大掌扣住她的後腦,片刻後,他低頭,輕輕親上她的雙唇。
親吻一觸即分,帶來微涼的寒意。
薑沅怔怔地看著他,輕聲道:“將軍,你要相信我說的話。”
裴元洵沒有開口,眸底溢滿痛苦隱忍。
其實,自從知道她還活著後,他便一直在暗中糾纏她,他不想看她嫁與旁人,他曾誓要得償所願。
可這一刻,看到她為彆人哭紅眼眶,他的想法突然變了。
他想,他不能這麼自私,應該學著放下,成全她與她的心中所愛。
過了許久,他抬起大手,留戀似地拂去她臉頰上的雨水,低聲道:“薑沅,你不用嫁給我。”
他退後一步,鬆開鉗住她的大手,定定看了她幾l眼,轉身大步離開。
風雨很大,他的身影,很快隱沒在暗色中。!